他一向不忿衛青。他與妹妹出生為倡,衛青和衛子夫也是人奴之子,都是半斤八兩,靠著帝王的寵幸爬上高位,憑什么他們就要比衛氏姐弟低一等。
明明都是以色侍人,李延年私下里無不怨毒的想。衛青就能從騎奴成為大將軍,衛子夫能從歌姬變成皇后。
看著吧,他的弟弟李廣利已經在期門軍中,妹妹李嫣是后宮最得寵的妃子,總有一天,皇后和大將軍位子都會是他們李家的。
衛青生性寬容溫和,對別人的嘲諷從不在意,李延年的奚落飄到他耳旁就如一陣微風一吹就過。
大將軍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協律都尉,徑直向宮門而去,徒留李延年暗恨衛青高傲,心里暗暗發誓定要奪走屬于衛家的一切。
衛青回府時天色已晚,他直接去了書房,吩咐仆人去打盆熱水,拿干凈的細布、傷藥和一套衣物過來。李世民正巧剛從外邊回來,一聽仆人說侯爺回來了,興沖沖的就準備去找衛青。途中遇到了端著熱水拿著傷藥的仆人往衛青書房走。李世民暖暖的笑意冷在嘴角,雙眼微瞇,若有所思。
“給我吧。”李世民直接伸手接過銅盆和傷藥,大步來到衛青書房前。
“舅舅,我進來了。”他推門而入,入眼只見衛青正捧著一面銅鏡,半邊臉上全是未干透的血跡。
起初是驚訝,之后是了然,李世民連衛青的傷是怎么來的都沒多問,因為他已經猜到。
衛青作為朝廷一等一的重臣,皇后的親弟,太子的親舅。就算是三公的丞相都要對他禮遇三分,還有誰能傷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未央宮的那位,當今大漢朝的天子——劉徹。
想通了其中關節,他就不會再多問,衛青也不會告訴他。畢竟衛青與皇帝之間的矛盾,不是他能插手的。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衛青洗去血跡然后上藥。作為外甥,裝作什么也不知道,陪在衛青身邊。
他跪坐在衛青身前,雙唇緊抿,一雙劍眉微蹙,神情格外專注認真,上藥的動作十足輕柔。
漆黑的星眸,平靜的眼神中透出凡事了然于心的坦蕩,一點也不似霍去病平時一見衛青身上發生一點小事就火急火燎的樣子。
他與霍去病同樣聰明,天縱英才,也跟霍去病一樣有時候急躁任性。他比霍去病更加粘人,但他與霍去病最大的不同在于,霍去病見到衛青受傷,首先想的一定不是受傷的原因。而是立馬提刀就要去砍了那個膽敢傷他舅舅的混蛋。
對此衛青即感動又憂心。
感動外甥知道疼人,憂心他有一天會不會因此做出傻事。
而今,他更是憑借這個更加篤定自己當初那堪稱荒謬的猜想。
全然改變的字,說話的口氣,對人對事的態度,他的神情。站在花園涼亭下寫著體裁新穎的詩,閑時撥弄從來都沒碰過的五弦。以及前一陣他趴在自己膝頭突然說出的一段匪夷所思的話,就像是提前預知一般……
唯一能解釋的,他并不是記憶缺失。況且他從來都沒有掩飾過,一件,他希望他們都能猜到的事。
思考良久,終于在李世民替他包扎好額角的傷口后,衛青低聲道:“去病,你真的是去病么?”
長春宮。
霍去病已點好隨他出征的軍士,舉目遠眺,旌旗卷舒,軍容齊整,各個昂首挺xiong,士氣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