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敬德冷笑:“殿下一再忍耐他們可換來的是什么?殿下中毒幾乎丟了半條命,他們現在要殺你,殿下也要乖乖洗凈脖子等著他們來宰嗎!”
李世民噤聲,臉部抽搐。
“若是以常人來看,誰愿意舍得去死!諸位同僚愿意為了殿下性命甘赴險境,就算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可殿下卻再三猶豫,火燒眉毛都安然不動,殿下將自己看得這樣輕賤,試問怎么對得起擁護殿下的諸位同僚,戰場上死去的兄弟們。殿下若是不肯舉事,敬德唯有逃生荒野!”
李世民蹙眉,喉頭難受說不出話,他噎了很久才斷斷續續道:“敬德,你真的要棄我于不顧?”
他這一番話被所有人拋棄的孩子般孤苦無依,肝腸寸斷。尉遲敬德心痛如絞,魁梧剛毅的漢子眼含熱淚,站起身大膽將秦王抖如篩糠的身軀緊摟入懷中,哽聲道:“世民,你知我為了你就算是搭上我的性命也甘愿,可我不能就這么白白任人宰割。若要我真這樣窩囊的死,我情愿離開你,你我不復相見。”
“不。”李世民閉上眼,泣如雨下,他固執道:“你不要走,我不會放你走。”
尉遲敬德低頭吻去他臉上的淚,厚厚滾燙的嘴唇貼緊李世民震顫闔上的眼簾道:“秦王殿下殺伐果斷,絕不會被眼前所束縛,我知道你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我愿意等你決定。”
“秦王殿下殺伐果斷,絕不會被眼前所束縛。”
“甘愿被束縛,把自己放在砧板上,那你不如自己把頭割下來給他們,也省得他們動手。”
這兩句話雖然不同,意境卻何其相似,他們從一開始就看得比他都清楚,是他一直囿于世俗成見,困于自己的心魔,一味自怨自艾,哀嘆命運不公才造成今日騎虎難下的局面。
是啊,不是打定主意這天下要為他所有嘛,怎能停止不前。怎能浪費自己這么多年的苦心經營,辜負真正待自己如家人的一眾僚屬的祈愿。
李世民止住泣音,輕輕推開尉遲敬德,讓他為自己打盆水來他要整裝凈面。
長孫無忌等人在偏廳等了一個多時辰,正想如果二郎還不聽勸,那他也只能狠心以離開再逼迫,卻見秦王面上鎮靜,意氣風發大步而來,身后跟著的是半途消失的尉遲敬德。
“殿下。”眾人參見。
李世民微笑道:“諸位不必拘禮。”他撩袍旋身坐于主位,目光掃過眾人,黑眸深如古井,乍見叫人經不住不寒而栗。
“無忌,你去請玄齡和克明到府,就說本王與他們有要事相商。”接著轉頭對侯君集道:“君集,你輕身功夫最好,替我給李靖、李世勣二位將軍送個口信,本王要分別邀他二人京郊賞景,切記,要神不知鬼不覺。”
再對高士廉道:“舅舅,你身為皇親出入宮禁不會引起懷疑,請你找個可靠的人替我傳話給云麾將軍敬君弘,要他先按兵不動,聽我命令行事。”
李世民拍手,“諸位各司其職要小心謹慎,敵暗我明,諸位一定要記住,沉住氣。”
長孫無忌去請房玄齡和杜如晦到弘義宮議事,過了許久都不見回來。有人開始不耐的走來走去。尉遲敬德站在下首注視秦王,眼見他修長的手指支在臉側漸漸捏緊。尉遲想把這只手奪過握在手中,心里卻明白這是什么場合,按下心中沖動轉移注意力朝外看,就見驚才絕艷的大才子垂頭喪氣,跟只被戳漏氣的河豚一樣,一個人灰溜溜的回來。
長孫無忌看了眼著急等他回話的秦王,面露難色道:“玄齡和克明說他們是奉陛下敕書不許再事奉殿下。如果他們私下來謁見您,肯定會獲罪殺頭,他們不敢受您的王教!”
李世民一掌拍向扶手起身走下來,負手來回踱了數步。秦王當為太平天子,是他們與王知遠串通好激他奪位之心,他幾次三番欲打消念頭,也是他們一力勸阻,將他一步一步推上進退兩難的處境。如今他下定決心舉事,可他們卻奉那什么狗屁敕令不肯前來。
李世民眼角通紅,黑眸含煞,他越想越氣,轉頭惡狠狠地盯著尉遲敬德,直接用力拽下腰間的墨玄麟交給他道:“房玄齡和杜如晦也要背叛我嗎!”
他瞪圓了眼,如同一只發怒的豹子,豎起了全身的毛,“敬德,我命你與無忌再去查看情況。如果他們還沒有前來的意思,就用這把刀斬下他們的頭顱,帶回來見我。”
尉遲敬德領命,回首對眾人興奮咧開嘴。
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一起到房杜二人府上,話不多說,先出示這柄跟隨秦王打下大半江山的佩刀,沉聲道:“殿下已經決定采取行動,先生最好趕緊前往王府共商大計。若是抗命,在下定會砍下二位的頭。”
房玄齡與杜如晦二人遭遇威脅非但不氣,反而捋須大笑。
房玄齡道:“克明兄,看來你我二人是清閑不成了。”
杜如晦道:“玄齡兄,清閑時間有的是,咱們現在還是先干正事要緊。”
于是房玄齡與杜如晦扮做道士,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二人分道隱秘進入弘義宮。
等四人在正廳集合,其他謀士將軍也已經到達,秦王正側頭聽一個侍衛報告,微微頷首,侍衛領命跑出去不一會兒又匆匆帶回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