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抬起頭,瞳仁陰沉森寒。
他沉著聲,語氣平直淡漠,但衛青清楚地感覺到其中壓抑的火焰。
“宣室怎么了?天下都是朕的!朕說可以就可以!”
衛青倒吸口氣,睜大清潤的雙眼瞪著陰沉壓抑的帝王,他緊咬住唇,重新恢復平靜如水的面容此時寫滿不愿抗拒。
劉徹氣急。拒絕、拒絕、你就只會推開朕,只會逃避!理智搖搖欲墜,那一瞬間,劉徹甚至想抽出天子劍抵住衛青咽喉,問他心中到底有沒有在乎過他這個皇帝!他一定會回答一切忠于陛下,然后再說若是因為他的行為引起陛下的不滿與誤會,他的罪當誅,接著不用劉徹親自動手,自己就能一扭脖子刎頸自戮。
劉徹惡狠狠地瞪著衛青,兇惡的如同一只餓了三天的猛獸,而衛青就是投入圍場的羊。他張口狠狠咬住眼前凸起精致的鎖骨,衛青痛得大叫一聲。
他甩袖起身,背對衛青喘著粗氣,許久,他開口,只問了他的大司馬大將軍一個奇怪的問題。
“仲卿可還記得,曾經對朕有何許諾?”
衛青沉默良久,輕聲道:“陛下意指何為?”他并沒有正面回答,將問題又原封不動推給劉徹,比背道而馳更加殘忍。
劉徹僵硬扯著嘴角自嘲一笑,道「仲卿可真會說話。罷了,朕知道了,朕不問了。」末了疲憊地揮揮手,“下去吧。”
衛青恭敬行禮,就要告退,抬起頭看到皇帝轉過頭看著他,銳利的黑眸中是迷茫和痛苦。腳下不由一頓,劉徹看到了,眼睛嚯地一亮,衛青慌張地垂眸,繼續退了出去。沒看到,皇帝眼中無法言說的失落和浮現的陰郁算計。
衛青接到王義的轉達,理好與皇帝糾纏時扯亂的頭發和凌亂的衣物,盡量平順呼吸,抑制因皇帝剛才那番似甜蜜似威脅的話而狂跳不已的心。
霍去病等了很久也不見衛青,不用想也猜到衛青一定又被疑心病重還喜怒無常的皇帝給刁難了。
不耐煩地手掌拍著馬鞭,聽到身后傳來輕巧的腳步身,轉過身看到是衛青,露出笑。
“舅……舅。”聲音低了下去,他微微顰眉,任衛青小心掩飾地再好,他也看到了。
藏藍領口包裹的白色深衣領邊一點點幾乎察覺不到的血跡,以及有些紅腫的嘴唇。
他和衛青分別時,衛青的臉上還有些微淡淡的紅潤,此時卻是一片心神不寧的蒼白。
霍去病眼神暗了暗,抿直薄唇,最后什么話也沒說,他不想讓自己的舅舅難堪。
“舅舅。”霍去病裝作漫不經心地幫衛青牽過青鬃馬,提議道:“咱們走回府吧,街上熱鬧,我想去看看。”
衛青奇怪一貫不屑逛街的外甥怎么突然心血來潮要去感受人間煙火了。不過他此時心亂如麻,跟霍去病一起走走也好,索性同意,兩人牽著馬走出宮門,一路向鬧市行去。
斜陽晚照,銀線精繡的魚紋飛鳥的華貴絲袍在晚霞下泛著粼粼的光。
兩人牽馬并肩走在大街上,此處都是沿街叫賣的人。明明是看慣的風景,與衛青一起時所見之感卻不一樣。霍去病興味十足地左瞧右看,時不時點評一句。此時若是有他的部下經過見到他,一定不敢相信這個跳脫的實際年齡大概只有八歲的大男孩就是他們寡言冷傲的驃騎將軍。
“遠著點兒,小心燙,小心燙啊。”伴著一聲吆喝,攤位上的中年人揭開冒著熱氣的籠蓋,一股米糕的清甜香氣撲鼻而來。
霍去病目光閃閃,“舅舅,這個。”他一指蒸糕,“我要吃,給我買吧。”
衛青驚奇地拉住霍去病的衣袖讓外甥原地轉了一圈自己認真打量。“我記得你的俸祿不少啊,怎么,還要來吃舅舅的啊。”衛青笑問。
霍去病搖了搖頭,皺皺鼻子煞有介事道:“不一樣,我自己買的跟舅舅買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