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黝黑粗糲的皮膚、滿是褶皺的面龐、瘦骨嶙峋的身軀,隨意散落在春意里,像一幅寫意畫上突兀的泥點子。
蕭負讓我站在田邊。
她卷起褲腳,受過傷的地方有一道顯眼的疤,每到冬天這里會疼,燕珩為此憂心,卻又沒什么辦法。
蕭負常說,世上多的是人力不可及之事,比如她無法治愈的腿,再比如,匆匆流逝的時間。
她走到田間,熟練地彎腰,不一會兒汗就shi了她的背,可她的動作未停。
我學著她的樣子下地,很快就覺得腰酸背痛,難以站立,一屁股坐倒在地。
燕珩扶起我,打來水給我洗腳。
額上的汗珠滾落,蕭負問我:“蕭楨,你想過這樣的日子嗎?”
我搖頭。
“你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你可以不過,因為你有得選。而她們……”她指著那些不好看的女人,“還是沒得選。”
“雖然女子已經能夠參加科舉,可留給她們的位置極少,大部分人家依舊選擇培養兒子。”
“百姓比我聰明,一個我,幾十年,改變不了本質的東西。”
“他們的人,太多了。”
我那時懵懂,聽不明白。她也不生氣,只笑著對我說:“先記著,該懂的時候,自然就懂了。”
2
等我再大一些,除了念書習武,蕭負常帶我處理政務,參加各種宴會。
她說:
“凡事皆有目的,寫書之人也有他的目的,所以,盡信書不如無書。”
“至于人,見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居高位的也會是虛張聲勢之輩,處低位的亦可能拿命來搏。”
“人心固然深不可測,人性卻都差不多。只要你不賭旁人的真心,是不會輸的。”
蕭負有耐心,教得細,我輕輕喚了她一聲娘親。
她沒應答,只是靜靜看了我一會兒,吩咐仆從給我準備赴宴的衣裳。
是宮宴。
蕭負帶我坐在首席,我們對面是溫伯伯。
他常來我家吃飯,每次來都會和燕珩吵嘴。
蕭負說他很像狐貍,而那狐貍如今兩鬢竟然已經開始泛白。
他笑瞇瞇地看著我:“蕭大人家的千金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