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刀仔山下喂過馬的蘋果大哥、在桑林里放過驢的敖玲菊叔叔、在鐵璐邊盛過水的廟頭香蕉老鬼,還有那些曾經販賣過百香果的百香果、販賣過芒果的爛芒果、販賣過茨菇的茨菇,他們仿佛是被卷入狂風暴雨中的孤舟,隨著從半空墜落的棚子,一同狼狽地落在了金山集市滿是塵土的地面上。他們有的摔得七葷八素,如同被海浪拍打的落水者;有的在落地的瞬間發出了驚恐的叫聲,這混亂的場景在黃昏的余暉中顯得格外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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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尾接年頭
刁明雙手死死地抓著棚子頂部的橫桿,整個人就如同一片被狂風裹挾的羽毛,隨同棚子一起晃晃悠悠地升到了半空之中,而后又重重地落了下來。雙腳剛一觸碰到地面,她便迫不及待地大喊道:“麗華,快,快搬石頭過來!”
溫友喜的老婆從半空中落地之后,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就那樣斜斜地靠著棚子,癱坐在地上,眼神中滿是驚恐和茫然。直到看到麗華和刁明從糧食收購站那邊半推半滾弄過來一塊大石頭時,她才像是終于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哇哇”
地大哭起來。
溫友喜聽到動靜后,心急火燎地從糧食收購站的出租房里狂奔而出。在經過洋車修理鋪的時候,他順手在門口拿了一把專門割膠胎的刀子。他跑到被狂風吹倒棚子的水果攤時,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扶起仍然坐在地上的老婆,而是目光銳利地揮起刀,“唰唰”
幾下砍斷了連接在棚子左右的繩索。沒了繩索的束縛,棚子就像一個失去了平衡的醉漢,或前或后地歪斜在地上。廟頭香蕉老鬼見狀,急忙用力拖開壓在棚子上那破舊的油布,然后慌里慌張地從棚子下那半人高的木箱子里拉出了自己的女人。那女人緊緊地抱著一小半包香蕉,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噩夢,一旦離開老鬼的懷抱,就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了地上。
就在人們齊心協力、七手八腳地把棚子從地上拽起來,然后又重新加固、仔細地把繩索扎好的時候,臨桂縣城的大街上傳來了響亮的炮竹聲,聲音在黃昏的空氣中回蕩著,帶著濃濃的年味。
按照臨桂縣長久以來的習俗,除夕夜本應該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待在家中守歲的。一家人圍坐在溫暖的火爐旁,一邊閑聊著過去一年的趣事和對新一年的憧憬,一邊靜靜地等待著零點的鐘聲敲響。只有在放過了初一的鞭炮之后,人們才會安心地睡去,這仿佛是一種神圣的儀式,承載著人們對新年的敬畏與期待。然而,世間總有例外。
在金山集市的水果行里,香蕉婆、百香果、刁明、芒果還有香蕉老鬼這些許多水果商販們,卻早早地就在自己簡陋的攤子里進入了夢鄉。對于他們來說,除夕夜在心中的分量似乎并沒有那么重,它并不是一個需要鄭重其事去對待的特殊日子,而僅僅是一個可以讓自己疲憊的身軀早點休息的普通夜晚罷了。當水果行棚子里開始傳出那此起彼伏、均勻而又響亮的打鼾聲時,整個臨桂縣城的天空正被一片濃烈的炮竹硝煙所籠罩著。那硝煙彌漫在大街小巷,仿佛是一層朦朧的紗幕,在新舊交替的時刻,為這座縣城增添了一份獨特的韻味,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和水果商販們的鼾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一邊是全縣人民對新年的歡慶與熱鬧,一邊是這些為生活奔波的水果商販對難得休息時光的珍惜與享受。
充滿著煙火氣息的燒烤攤車,在除夕夜的暮色中緩緩而行,剛抵達熱鬧的金山廣場便穩穩地停了下來。按照多年來一直延續的慣例,在這個闔家團圓、辭舊迎新的除夕夜,是不會有客人來光顧燒烤攤的。畢竟在這個特殊的夜晚,家家戶戶都圍坐在溫暖的屋子里分享著一年來的收獲,享受著親情的溫馨。而燒烤攤選擇在這樣的時刻出來,并不是想要在這個晚上賺到多少錢,其背后的緣由僅僅是為了在正月里能夠在金山廣場這個熱鬧的地方占據一個經營的絕佳位置罷了。攤主深知,在正月里,廣場上的人流量會增加,而衙門的人也不會來驅趕他們,那時候在金山廣場擁有一個好位置就意味著有更多的客源、更好的生意,所以才會在這除夕夜別人都在家中歡聚的時候,來到廣場提前布局,為新的一年的生意打下基礎。
丑時剛過,刁明從攤子里鉆出來,趕著驢車去鬼市,不多時,金山水果行的商販陸續從后面趕上來。
“刁明,有領紅包也不講一聲?”溫友喜揚手在空中打了個響鞭,馬車迅速超過刁明的驢車。
“那天”刁明挪動披在身上的舊棉襖,避開背后漏風的口子,“那天,陶三姐是說了一嘴,初一來賣貨的都發個紅包,鬼曉得是真還是假?”
說話間香蕉老鬼,香蕉婆,敖玲菊一個一個快馬加鞭超過刁明,直奔鬼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