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邊抄錄經文的婦人把筆放下,看了兩人一眼,目光又慢慢垂下去,落在腕邊的佛珠上。
“淞霧,去給二位沏茶。”
等淞霧將黃芽茶端上后,韓太妃才緩緩開口道:“二位來,估計是為了當年的事情。當年那事,哀家得知后一直后悔不已,等哀家說完,裴二娘子,或許會怨哀家?!?/p>
裴昭微微一愣。
難不成他們家的事,和韓德妃也有關系?
韓德妃似看穿了她的警惕,淡笑道:“當年哀家和阿黛情同姐妹,自不會害她。但阿黛離開京城,南下賑災時,哀家委托她調查了一瓶粉末——是從蕭氏宮中取得的。阿黛回來后,告知哀家,那一瓶粉末是一種叫‘雪融春’的毒,然后沒過多久,先皇就下了抄斬的圣旨——晉王殿下看上去似乎知曉這種毒?”
崔珩斂眸冷笑:“太妃娘娘,本王不但知曉,還切身體會。”
韓德妃指尖一頓,隨即明白了他的含義,驚訝道:“那種毒,竟是蕭氏為殿下準備的?蕭氏……不是殿下的……”婦人嘆著氣,輕輕轉了轉腕間的佛珠。
“宮里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妃娘娘一樣愛子心切。”
濃黑的長睫有如蝶翼般顫動,在倉皇的燭火中投下輕薄的淡影,襯出了青年無謂的笑。
韓德妃再次抬起眼,語氣中也帶上憐惜:“當年哀家雖隱隱察覺,蕭氏不喜殿下,但哀家未曾料到她竟會做到如此地步。”
裴昭低聲道:“那太妃娘娘原本以為,雪融春是給誰準備的?”
“文宗?!?/p>
史書記載,文宗崔隆裕是病歿的。
韓德妃見兩人神色微訝,繼續道:“當時殿下領兵北上,對后宮的事情或許不曉。文宗駕崩前六個月,除了偶爾去坤寧宮,便是在蕭氏那兒留宿。先前哀家還以為,那瓶子裝的會是什么令人上癮的藥,但沒想到……”她嘆息著搖了搖頭。
若是文宗真的是沾上什么毒后才病死的,打開地宮便順理成章。
崔珩道:“本王想求太妃娘娘一件事。將方才的猜測寫在紙上?!?/p>
韓德妃果斷地搖了搖頭:“哀家已決心遠離宮中紛亂,今日說這般話,全是念在往昔和阿黛的情誼?!?/p>
裴昭試圖爭?。骸叭裟転榘⒛锵疵撛┣锬镆膊辉敢庾雒??”
婦人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但過了一會,仍是道:“哀家心意已決,此后再不會置喙宮中之事?!?/p>
崔珩輕哂一聲,站起了身:“本王也不強求。但請勞煩太妃娘娘記得今日的話,不論接下來宮里發生了什么,最好都不要插手?!?/p>
離開韓德妃的書齋后,裴昭遲疑地開了口:“殿下,我們可以偽造韓太妃的信件,懷疑先皇死因,以此為由開陵?!?/p>
崔珩頷首道:“只有太妃還不夠,還需要裴小姐按著裴丞相和楊御史的口吻、字跡寫兩封信,懷疑先皇纏綿病榻和中毒有關?!?/p>
以重查先皇駕崩的緣由開陵,比無憑無據開陵好上許多。
他終于在乎了一下名聲。
兩人走過一道圓形拱門,來到側殿。
正是傍晚,檀香薄煙籠罩著整座大殿,一縷柔和的紅光斜斜地照在蓮花座上的金身佛像上,照出端莊肅穆,照出異常的華美。
崔珩停下腳步,輕聲道:“裴小姐,稍等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