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住唇,沒再說話。
剛走沒兩步,疼痛蔓延至全身,連腳步都滯澀了許多。
視線越來越昏暗,裴昭忍不住拽住了一邊的墨玉蹀躞,但立刻又松了開,向后仰去,昏昏沉沉間,有人攬住了她的后腰。
落在一邊的絲綢傘被疾風帶到遠處,滾落進綿綿的雨幕中。
衛嬰跑過來撐開新的一把。
暴雨下的客房一片昏暗。青釉蓮花香爐里點著安神的沉水香。
崔珩坐在榻邊,垂眼端詳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龐,用素帕小心翼翼地拭去上面的水漬。
女子烏黑的長睫上沾滿水珠,在微微顫動,是因為疼痛。
大概沒有用過那些藥。
“讓方郎中過來。”
昏迷時,裴昭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阿娘坐在窗邊,背對著自己,身子在顫抖。
月光被窗紙一攔,在屋內留下朦朧的清灰色。阿娘纖瘦的影子在地上,被拖得很長。
年幼的小裴昭躡手躡腳地走上前,想環抱住阿娘的肩膀,但這時,纖弱的身子忽地化作輕霧,消失得無影無蹤,圈椅上只剩下陰森森的白骨。前面的桌案上,是那只香奩。
“阿娘!”
裴昭猛然睜眼。
眼前的帳幔上繡著精致的團花,還是在晉王府。
榻邊的年輕娘子道:“裴小姐,好些了嗎?”
“嗯。你是……衛錚錚?”
“裴小姐還記得我!”衛錚錚微微一笑,“殿下說,你差點在校場遇刺,于是,讓我以后跟著你。有我在,裴小姐定然平安無事。”
沿著游廊一路直走,再繞過兩處假山,便是書齋竹里館。館外竹影斑駁,綠瑩瑩的四季竹因為綿綿雨水,愈加青翠欲滴。
格扇門被推開后,shi潤的雨風掠過桌案,吹起案邊人微shi的細發。
崔珩穿著一件寬松的青色薄衫,正用朱色墨筆勾畫著卷冊。他原本高束的頭發披散在肩側,發尖因為雨水泛著shi潤的光澤。
他放下墨筆,問道:“裴小姐,舒服些了嗎?”
裴昭點頭,在對面坐下,延續著未問完的話:“倘若我只用查杜謙案,這交易實在對你不公平。”
崔珩闔上卷冊,平淡道:“可本王想要的其他東西,裴小姐未必能給。”
裴昭立刻道:“殿下不妨先說說想要什么。”
他垂眸沉思半晌才說:“裴小姐若是覺得不公,等你的事情結束,本王再向你索取,也未嘗不可。”
“只盼殿下到時候不會坐地起價。”裴昭輕笑道,“哦,殿下還沒告訴我杜長史的死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