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雙信有些語塞,過了半天才道:“老東西按兵不動,我們就這就三千人,除去后勤兵,只剩兩千多,再把老弱殘兵刪去……能用的才八百人。沒多少勝算,所以,還是得說服那老東西借兵。”
他說的老東西,是朔方節度使陳璟玉。
崔珩“嗯”了一聲:“只怕平常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對他行不通。”
樓雙信點頭贊同:“這么長一段時間,赤羅國都攻下三城了,他毫無動靜——難不成,是你爹的意思——呸呸呸,是陛下的意思?”
崔珩神色微動,只是道:“父皇年事已高。”
大周厚葬成風,帝王即位后便開始選址修筑陵寢。如今崔隆裕年過花甲,而陵寢尚未修好,近兩年來大規模征集勞役,以至于國庫空虛。和談需要錢,打仗也需要錢,相權之下,前者花銷少上許多。
樓雙信恍然大悟:“這樣的話,為什么不直接和談呢?”
他擦了擦臉上的雪水,往手中哈了一口氣:“那還專門派你來一趟做什么?送死?”
崔珩沒有答話,只是看著雪幕中的黑影幢幢。
是安北城城門。
樓雙信皺眉道:“怎么又不說話——崔韞暉,你不會真不怕死吧?”
崔珩忽然笑起來,漆眸璀璨,笑容恣意而張揚:“當然怕死。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樓雙信哼了一聲:“那你以后好好說話——我和我爹肯定能守住安北城,你也不會死。”
在揚揚飛雪中,少年側過身,雙手交疊,施了一禮。
赤羅國太子被羽箭射殺時,樓雙信不知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想起那個雪日。
年輕的太子死在馬下,赤羅國騎兵潰散,在千軍萬馬中,他聽到那人的聲音,平淡中攜著風雪:“樓雙信,你發什么呆?不要命了?”
射向他的羽箭被飛來的長劍截斷。
樓雙信這才回過神,勒緊韁繩去追擊赤羅國的副將。
五月,朔方道天氣回暖。
安北城內,柳樹冒出新芽,楊絮順著遲來的春風,晃晃悠悠地飄進屋內。
赤羅國的鞍畢、奚驊、玉落三城已落入朔方軍的管控。而千里之外,纏綿病榻的崔隆裕,立了四皇子崔瑀為儲君。
樓綏遠看著京城送來的敕書,眉頭緊鎖:“陛下……又是在催殿下回京。”
樓雙信問:“爹,戰事剛剛結束,誰知那赤羅國會不會死灰復燃……韞暉多呆一會,沒什么關系吧?”
崔珩道:“只怕會引起父皇和皇兄的揣測,不過,確實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好。”
陳璟玉抬眸看向少年。
大周的節度使有募兵權,朔方軍由他一手治理管控。最初按兵不動,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畢竟,沒人愿意為一個不得寵的皇子耗費軍餉。
但他在聽聞第一封捷報時,便改換了看法。
“殿下若有事,盡可吩咐老臣。”陳璟玉說。
“此役能勝,多虧朔方軍軍紀嚴明,管理有方。”春日熹光中,少年的眼眸明亮,卻挾著淡淡的殺意,“陳節度使,鞍畢、奚驊、玉落三城,雖不算物資豐富,但也可以一用。”
五月下旬,鞍畢、奚驊、玉落三城被屠,無論老少,城中財物,俱被收入朔方軍中。
六月初,赤羅國主派使者來北安城和談,夜宴結束后,樓雙信和崔珩一同回府時,正遇上京城來的密使。密使將兩封信雙手呈上,接著,退到了一邊,神情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