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蟾桂笑道:“大人乍然說這些客氣話,怪見外的。”他不大習慣。
沈持:“……”算了,等忙完這陣子就讓趙蟾桂回祿縣探親,連帶著好好歇一歇。
“大人,”趙蟾桂等他洗漱完問:“捉賊的事有進展了嗎?”今日他出門買菜,是哪家的奴仆還在街上跳著腳大罵京兆府以及沈持呢。
沈持沒同他說這事兒:“不早了,快去睡吧。”
等趙蟾桂掩上門出去后,他熄了燈躺在床上,思及明日的事忽然有些小小的緊張,于是想七想八的,一直到快四更天才睡著,等到五更初起床攬鏡一照,不得了,眼下一大片烏青,有些憔悴。
這也意味著疲倦、精神不好,腦子反應慢。
不行。
今日或許要隨時應對突發情況,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沈持趕緊去舀了盆新從井里汲上來的涼水冰了冰,強制大腦清醒,而后才仔細挽好發,穿上官袍去上朝。
五月天氣乍熱,黎明時分上朝的朝臣們行在路上已是揮汗如雨,為了掩飾不雅的氣味,許多人都佩戴了香囊。
但沈持路上遇到人多的地方,還是聞到了濃重的汗味兒,他疏離地與同僚執禮后,跳下馬,慢慢走在后面,不擠到前頭去扎堆。
孰料前頭結伴上朝的大人們竟不時回過頭來瞟他一眼,旋即交頭接耳:“……這沈大人任了京兆少尹后是一點兒手段都沒有啊,”他們夸張地說道:“京城盜賊遍地跑,百姓怨聲載道,看吧,今日朝會上,彈劾沈大人的折子不會少……”
“可不是,昨天夜里啊連瀏國公養在外頭一房小妾家里都被偷了,”一官員壓低聲音說道:“今兒瀏國公一早就來上朝了,”他往前頭努努嘴,最前頭,一年老的武將騎馬而行:“待會兒他得指著京兆府的鼻子罵,有好戲看嘍……”
瀏國公周家不是后宮周淑妃的娘家太和侯周家,此周家非彼周家,瀏國公周開是武將出身,為人豪橫跋扈,一言不合就動手。
說不準兒今兒在朝堂上能當著皇帝和百官的面把京兆少尹沈持打一頓。
“……”
禮部侍郎李叔懷聽到他們議論,從馬車里走出來,他看見沈持在緊后頭牽馬而行,特地等了片刻:“哎呀沈大人,今兒……”他悄聲說道:“機靈點兒,避著瀏國公些。”
沈持耳力好,他早聽到了前頭官員們的話,說道:“多謝李大人提醒,下官曉得。”
及至行到東華門前,工部尚書李為,戶部尚書秦沖和見了他,也說道:“沈大人,”他們往瀏國公周開站的地方眺一眼:“待會兒在朝會上,我倆老頭子來替你周旋,必不讓他為難于你。”
七十多歲了在外頭養小妾是什么光彩的事兒嗎?不偷你偷誰,還好意思拿到朝堂上來說。
沈持施禮道:“承蒙二人大人愛護,下官感激不盡。”
很快,文武百官列隊步入太和殿,抬頭一看,皇帝蕭敏已提早一步坐在龍椅上等著他們了。
臣子們山呼萬歲,帝說“眾卿平身”,君臣禮畢,而后開始奏事。
果然,瀏國公周開跳出來作妖,痛罵京兆府失職,害他養在外頭的小妾家中財物失竊。
皇帝周敏聽了都皺眉:“諸位愛卿先奏要事來。”
吏部尚書穆一勉說道:“賀大人已查清,黔州府鹽務官奚文明勾結當地州府官吏,中飽私囊,黔地鹽務只成門戶私計,彈劾包括黔州知府周大玨在內的一共七人,此事詳情已送到吏部,向來陛下很快會受到賀大人的奏折。”
皇帝微頷首:“盡快再選派官吏到黔州府上任,勿空缺太多。”
沈持立在后面聽著:看來周大玨此次兇多吉少。
心中不禁有些惋惜,他的同鄉,當年祿縣婦孺皆知的周神童,讓他仰慕的人,竟落得這樣下場。
同時也越發敬畏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