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抬眼一望,看見沈持坐在屋里的書案邊,一手托腮,半瞇著眼,沒有睡,在發呆,于是輕喚了聲“姐夫”。沈持聽見呼喊,緩緩看向他,眼睛陡然睜大:“你醒啦?”史玉展瞧了瞧渾身上下:“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沈持嘆了口氣:“我當初跟你說的話,你忘的一干二凈,非要去做這種魯莽之事。”
登時唐僧附體,絮絮叨叨來了一番說教。
史玉展撓撓頭,懊惱地說道:“姐夫,這次是我做錯了。”沈持白了他一眼:“你還知道錯了呀。”
史玉展:“我shele王膺老匹夫一劍,他死沒死啊?”
沈持重重地嘆了口氣:“就在你醒來之前,外面還在打仗呢,想來王膺已經康復了吧,這回我們打不過他了,他定要報這一箭之仇。”
史玉展一側身疼得直抽氣,他看到了睡在一旁小床上的左當歸,用眼神問沈持:苦當歸怎么在這里?
沈持說道:“她昨夜喂你喝藥,后來就趴在這兒睡著了。”
史玉展叫了聲“苦當歸”,小丫頭沒醒,他又問:“姐夫,那我們打不過還不跑嗎?你是不是向我姐求援了?”
沈持嚴肅的看著他說道:“你姐不能離開鶴州府,若他抽兵出來,大理段氏再派一股兵力去攻城,鶴州必定失守。鶴州一旦失守,黔州府也難保萬全。后果不堪設想。你姐只能按兵不動。”
“哪怕我和你都被困在這里。”
守住鶴州府是史玉皎的使命。
史玉展看看他,又看了左當歸一眼,用不想死的眼神說:“姐夫,你想辦法呀。”
沈持看著他的眼神,覺得好笑,終于有件讓這小子害怕的事了,但他說道:“我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過一天算一天吧。”
他有個主意,只是還沒到時候說出來,沒到時候也不管用。再等等吧。
左文嬙來看女兒,順便讓人把早點端進來:“廚子也嚇著了,做的倉促,沈大人和史小郎君勉強用些吧。”
沈持謝過他,撿了兩樣清淡的飲食喂給史玉展。
勉強容他們吃過朝食,外面王膺的大軍又開始發動進攻。左靖的幾撥兵力被打散,他額頭青筋暴跳,來找沈持:“沈大人現在向朝廷求援還得及嗎?”
沈持搖搖頭:“若要朝廷調派軍隊,哪怕最近的長沙府兵過來,也要至少六七天時間,不知道貴部還能撐幾日啊?”
四月的陽光透過枝枝葉葉,投射在宣撫司府里,光影斑駁。風拂過樹梢,亂搖一地的光影,凌亂如同府里的人心。
左靖聽了臉上的五官擰巴在一處:“最多不過三四日。”
“你倒是給我們想個辦法呀,沈大人。”左文嬙央求著說道。
沈持面上有些為難地說道:“在下倒是有個辦法,”他看了左當歸一眼:“只是怕左土司不肯。”
左靖說道:“你快說呀,事關我左氏土司存亡,我豈有不肯的道理?”
沈持說:“左土司,不若你將土司之位傳給左小女郎,她是段思倉的孫女,傳位之后,不信王膺還有臉攻打段氏自家的孫女。或可緩上一緩。”
左文嬙愣怔:“這……”
左靖更是像聽到了天大的荒唐話一樣,冷笑一聲說道:“我又三個兒子五個孫子,再怎么也輪不到她。”
說完,他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的庭院,左靖看著青郁郁的木棉,這個時節飄動的各種花香,甜得有些膩人,與外面的兵戈聲一起噬嚙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