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管聃冷哼一聲:“一個堂堂的大理寺少卿成日里忙著抓拐子,辦事沒有一點章法,真叫人笑掉大牙?!?/p>
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這的確有失體統?!?/p>
“諸位莫急,”柳正徐徐從袖中抽中另一本奏折,說道:“陛下,馮大人參閱了我朝和歷代的律例,擬了一本請求上奏給陛下?!?/p>
皇帝面色淡然:“說來聽聽?!?/p>
“馮大人在奏折中說,眼下抓捕歸案的拐子,有用迷藥拐賣兒童的,有團伙開窯子誘逼良家女子的……甚至各地還有官吏牽線、包庇,從略買略賣人口中獲利,他以為,沉疴下猛藥,故而請求修改我朝律例,拐賣婦女兒童者,為首的斬立決,從者割斷兩只腳筋后發配至邊疆服苦役,另,買賣同罪,人牙子從拐子手里買被拐賣之人,視同從者……官吏參與其中,革職后以從者罪發配……”
“還有,地方官員若能捉拿拐子或者當地的流棍,朝廷當給予獎勵,納入吏部的考核之中,反之,無視治下拐子猖獗的,在處置當地拐賣案件中瀆職的,凡涉及被賣人口五人罰俸一年,十人罰俸二年……滿五十人者革職……”
原有的《大昭律例》中,只有拐子會被處以極刑,其他從犯、關聯者則一般無罪。等修了律例昭告天下,這不就有章法了。
等他一口氣說完,皇帝唇角微動,目光投向沈持、曹慈、刑部尚書劉渠:“你們看呢?”
右丞相曹慈沒有說話,劉渠看了眼他,有看看沈持,磕巴道:“陛下,這……動不動斬立決,是不是太重了。”
“是啊,陛下,”不少人跟著他的話頭說道:“拐子可惡,只殺拐子即可,大可不必牽連到買家?!?/p>
“誰家不買個丫頭、家丁呢……”他們激憤地道。
沈持一直沒說話,等他們“嗡嗡嗡”爭論了大半天,皇帝蕭敏皺了下眉頭:“沈愛卿怎么不說話?”
沈持忙道:“陛下,臣跟諸位同僚想的一樣,重了,”他認為不用挑斷從犯的腳筋——影響日后遣送到邊關服苦役,拿眼瞧了瞧曹慈:“曹相爺以為呢?”
文武官員:“……”不是,他跟馮遂不一伙的嗎,怎么忽然唱起反調來了?
曹慈方才聽說馮遂去往杭州府,心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此時撫著胡須,心不在焉地說道:“既然沈相連同諸位大人都覺得重了,”他對著龍椅上坐著的皇帝一拱手:“臣也以為,法貴止奸,不易過酷?!彼男乃疾辉诼衫厦?,隨大流敷衍了句。
這話意思是說律例貴在能制止奸邪之事發生,而不在于過分嚴酷,跟群臣保持看法一致。
而皇帝呢,細細斟酌一番,又俯視一眼丹陛之上立著的文武,心中忽然生出些反骨來,他偏要跟臣子作對:“朕看馮愛卿提的好,法峻,民才無奸,劉愛卿、柳愛卿,你二人擬一下呈文,朕過目后便昭告各地,以震懾、制止略買略賣人口?!?/p>
劉、柳二人遲疑了片刻后說道:“是,陛下?!?/p>
皇帝接著看了禮部侍郎李叔懷,問他:“明日放榜?”他說的是會試后錄取貢士的杏榜。
“是,”李叔懷走上前回道:“明日春光明媚,是個翩翩馬蹄疾的好日子?!?/p>
皇帝微點了下頭:“沈愛卿,曹愛卿,你二人讓欽天監擇個吉日,預備下殿試的事。”在本朝,杏榜一放,大抵在半月之內便會殿試。
沈、曹二人一道施禮:“是,陛下。”
接下來要忙為國選才的大事了。說完這一樁事情,百官們又拉拉雜雜地奏了手頭各種繁瑣之事,皇帝的耐心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告罄,本來都要準備退朝了,這時候御史管聃又跳了出來:“陛下,臣聽說昨夜杭州府加急送到戶部一封文書,今早卻不聽秦尚書、董大人奏明,是何緣故?”
有人悄聲提醒他:“董大人今日告假,病了。”
戶部尚書秦沖和朝沈持瞟去一眼,如實回道:“陛下,杭州府生絲漲價,歐陽大人來問常平倉是否開倉售賣生絲。”
明面上聽來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皇帝說道:“此事你們戶部操辦即可。”原本也不用上奏給他。
說罷命退朝。
散朝后,他與幾名重臣又被宣去上書房議事,這一議便到了晌午時分。等他從皇宮出來,還沒走出多遠,忽聽有人哭著跑向他,來到跟前撲通跪下了:“沈相爺,我家大人要不行了,他等著最后見您一面呢?!?/p>
還是董尋的家仆董四。董尋今日拂曉回到家之后吐了幾大口血,大夫來看過后說要準備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