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日日伴君左右,”馮遂聽了越發耿直:“難道不該勸諫陛下賞罰公平,愛惜賢才嗎?”
沈持的那雙墨眸幽深沉靜,倒映著夏末濃稠碧綠的樹葉,耐心地說道:“本相以為這次裴大人確實瀆職了?!鞭k的事沒能讓皇帝滿意。
說到底,士子行走在朝堂之上想要平步青云享高官厚祿,無外乎“有用”二字,在其位就要擺平“麻煩”,萬不能捅到皇帝跟前,要是沒這個用處,就只能讓位走人了。
裴牧這次就是不慎沒攔截住趙家的“麻煩”,讓皇帝為此煩心了,他不走人誰走人。
雖然這個“麻煩”給到沈持手里也未必能消弭。但官場就是這么殘酷,哪有那么多通融共情。
“多謝沈相教誨,”馮遂慚愧地說道:“是下官沉不住氣了?!钡€是不甘心,要上奏折為裴牧討個說法。
沈持看出了他的倔強,沒再說什么:“若沒有別的事,告辭?!?/p>
馮遂不懂他的冷淡。沈持亦不強求。
能改變一個人的,不是說教,而是南墻,撞一次不悟那就多撞幾次,沈持決定尊重他的命運。
等沈持走過去之后,馮遂這才想起他不過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驚詫于他竟這般……該說是冷漠還是淡然……他抹了抹額頭上不知是冷汗還是熱的,匆匆到大理寺上值。
果不其然,沒過幾日,馮遂上書為裴牧喊冤,這讓正在尋目標的曹慈眼睛一亮:這不送上門來了。
他給自己的門生故舊發了話,找馮遂的麻煩。馮遂就這樣被曹慈的人給盯上了。而他卻不自知。
……
而沈持對此從不置一詞。
甚至一日下朝之后在上書房見到馮遂的奏折,他都沒看一眼,還有興致說起這幾日喝的消脂茶,皇帝哈哈大笑,說自己如今還如青年時保持同樣的體重,沈持羨慕不已,忍不住問道:“陛下的自制力實在是太好了,臣不及一二?!?/p>
皇帝大笑,讓太監取了一大包茶賜給他:“試試看,不出一月便可讓人衣帶漸寬?!?/p>
沈持謝恩后接了過來。今日事情不多,難得清閑一回,從上書房出來后他趕到戶部,將之前的戶籍、田畝籍冊悉數過了一遍手之后,各種數據移到了沈持的腦海中,這么一來,等各地重新統計了數據來,就能比較出增減,戶部對各地的人口、農事、稅賦等便有了新的了解。
進而將各處的經濟命脈掌控在朝廷的手里。沈持曾出任戶部侍郎的時日短,很多東西他并不知曉,所以這次要花大精力跟著戶部過一遍,以后便不用這般事無巨細,放手給戶部的官吏去做就是。
他一連數日在查看陜西府的籍冊。
不過今日惦記著宴室之事,比往常要早一些回到家中,但是沈家遲遲等不到邱長風到訪,疑似被放了鴿子。不過這天晚上等他在書房看書的時候,邱道長來了:“沈富貴。”
沈持聽見動靜,微微一驚,聽見聲音走到庭院,邱長風從屋頂上跳下來:“富貴啊,貧道這幾日碰上點兒事情給耽擱了,這不連夜趕來了。”
“無妨,”沈持說道:“師父進來喝杯茶吧?”
邱長風看著窗明幾凈的書房,不好意思地撣了撣道袍上的灰,擠出個尷尬的笑意:“不渴,算了吧。”
沈持只好將茶水端來庭院中招待他,月明星稀,邱長風沈家兩進院的宅子里轉了轉,說道:“倒不必費事,貧道瞧著先前挨著二進院廂房東南角的耳房便是宴室,大抵是后來這家房屋的夫人年紀大了,不生了,將宴室拆除了。
沈持:“是個好方位嘛?”
邱長風:“東南一般來說是家中長女之位,貧道算著你這次一舉得女,此位易得貴婿,且還是個保女子平安生產的吉位?!?/p>
沈持不假思索:“就這里?!彼蟮牟痪褪撬a順利嘛,至于生男生女對他來說都一樣,沒有更偏愛的。他甚至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情。
邱長風圈定了地方,想著明日讓趙蟾桂去尋工匠來,將那間屋子收拾重新給裝潢一下。
哪知次日史玉皎聽說東南方利長女姻緣,不干了:“移到正東面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