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的先生俊臉上明顯泛起一陣驚愕,放下書卷溫和地讓他們把紙團拿給他看。
后面一個胖胖的蒙童把紙球捏緊,投給了先生。年輕的教書先生展開紙團,上面畫只一只蹲在米缸旁邊虎視眈眈的黑貓,一只瞇眸仰殼躺在面缸后面的白貓,他快速過目后高聲讀道:“……東市有家米鋪養了只黑貓看管谷倉,黑貓很會抓老鼠,米鋪從來沒有鼠患,西市有家面鋪養了只白貓看家,鋪中老鼠卻成群結隊偷吃,掌柜只能夜里起來趕跑老鼠……”
“笨,”教書先生搖搖頭:“白貓不會抓老鼠,那就教它抓嘛。”
“不對先生,”有蒙童反駁道:“面鋪的掌柜應該找米鋪的掌柜,用他家的白貓換會捕鼠的黑貓。”
“人家憑什么拿會抓老鼠的貓換一只笨貓?”另有蒙童喊道。
群童哄堂大笑,笑臉上朝氣滿溢。
“……后來,西家面鋪的掌柜花了幾百文銅板跟東家的面鋪換了黑貓,可是黑貓到了面鋪后偷懶耍滑,而白貓到了米鋪后卻盡忠職守狂抓老鼠……”
討論熱烈進行著。
“東家的掌柜會馴貓呀,他把《貓經》放在貓窩,讓貓每日誦讀一篇,修煉捕鼠本領,又把‘笞貓鞭’掛在米缸上,發現它有偷懶行為,就抽鞭子訓誡……”
沈持大體聽懂了他們講的黑貓白貓的故事,卻沒想到年輕的夫子從米鋪馴貓的故事中引申道:“《易經》中說‘一陰一陽之謂道’,又說‘太極生兩儀,兩極分陰陽,兩者不可或缺。本朝三朝帝師,大儒王淵講過,治國似太極,儒學之仁與法家之嚴刑峻法,恰如太極之兩儀,互為陰陽。儒家講的仁治,譬如給偷懶的貓兒念《貓經》,是為仁,法家講的法,懲戒和刑獄,就像笞貓兒的鞭子,是為法,仁與法共濟,天下方可大治啊。”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看似嬉笑玩鬧的課堂竟然是在講四書五經之一的《易經》,以小故事開頭,以《易經》中的主題論儒法治國,新穎別致,他在心中大呼精彩,又想:這青瓦書院的先生和蘇家私塾的先生,差距竟這么大。
不敢偷窺太久,沈持悄悄爬下樹,又轉回書院的前門。
午后,終于有人從青瓦書院的門檻里出來了。
那是一位穿著素凈青衿的少年,十一二的年歲,唇紅齒白,長得很斯文。
沈持整整衣衫走上前跟他搭話:“這位兄臺可是在青瓦書院念書?”
少年看了看他,神情松弛,拱手說道:“嗯。”
沈持還禮:“不知書院的先生怎么個收學生的法子,能否向兄臺討教一二?”
少年聽他講話溫和有禮,笑道:“孟先生收學生從來不挑資質,從八歲到十五歲的都收,家中付得起束脩便可。”
青瓦書院的院長叫孟度,有舉人的功名在身,祿縣人人都知道他。
當朝曾頒布“令民間子冀盼八歲以上、十五歲歲下,皆入社學。2”的規定,各地的書院皆以八歲至十五歲為收學生的年齡標準,古人習慣說虛歲,周歲的話則是七到十四歲。
沈持思忖著,當朝的入學年齡比后世的六周歲還要晚一年呢,不過他下下個月就滿七周歲夠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