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氏從兜里摸出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炒豆子:“拿去吃。”打發他走。
“你和老三媳婦兒聽見了吧?”她想起方才沈持乖巧的模樣,看著兩個挑事兒的兒媳婦,瞇縫著眼睛說瞎話:“老二沒往回帶吃食,我就說,老二孝順,怎么會關起門來吃獨食,不會的……”
她有點后悔讓大孫子阿全去二房要分吃的了。
“喲,”張氏挑高了眉頭,尖酸地說道:“娘說二哥孝順,難不成拿回家的吃食偷著給娘了吧。”
老劉氏打哈哈:“哎呀他呀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哪里輪不到我嘍。”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虛,以前沈煌會來事,知道自己成日忙,朱氏在家里帶著兩個孩子艱難,所以每月都會帶一點兒東西讓朱氏悄摸拿給老劉氏,說是孝敬她的,這樣,楊氏和張氏雖然時不時聯手挑事,想欺負朱氏,但最后關頭老劉氏總出來和稀泥,二房倒沒怎么吃虧。
楊氏和張氏吊著臉,氣哼哼地各回各屋。
聽說近來縣中不知道從哪里跑來幾個蟊賊作亂,縣太爺陸沉日夜懸心,生怕傷了治下的百姓,命壯班的衙役們日夜輪流巡邏,非要抓住歹人不可,因而沈煌的休沐泡湯,甚至一連幾日都不曾回家,顧不上帶沈持去看學堂。
沈家人一商量,由沈山帶著四個孫子到鎮上的私塾去。五月初六這日清晨,沈持早早起來拾掇,他穿上青衿,這是朱氏特地給他做的,是當朝的“學生服”——一件交領的青色襕衫,是讀書人考上生員之后的常服,是以有“布衣即白丁之謂,青衿乃生員之稱1”的說法。在當朝,小童們去私塾的時候為了表示鄭重,也可穿青衿。
朱氏的手巧,青衿穿上很合身。
沈全、沈正和沈知秋也都穿著同樣款式的青衿,沈全和沈正的有些窄了,穿上緊繃,他倆不自覺收著肩,一臉拘謹的神情。
“青衿,青領也,學子之所服。2”出了沈家的門,沈知秋一板一眼地掉書袋,把沈全和沈正聽得云里霧里的,但是很羨慕,心中暗暗的有些自卑。
沈正扯著沈全的袖子:“哥,你喜歡念書嗎?”沈全欲言又止:“應該喜歡吧。”他聽三嬸說的“萬般是狗屎,只有讀書香。”,說道:“念書大概和吃燒餅夾肉一樣香。”
阿二抿了抿嘴唇,饞得想哭:“……”這么說讀書是天大的好事,是不是念書回家就有燒餅夾肉吃了?
……
沈山帶著四個孫子搭了一輛去鎮上的騾車,吱呀吱呀的很快就到了鎮上。一眼看去,鎮上是比村里繁華,有貨郎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吆喝著買賣,十分的熱鬧。
他們走了幾步路,來到一座宅院跟前,門邊懸著個木牌子,上面寫著——“蘇家私塾”四個字,便是清鎮上最大的私塾,他們要找的地方。
門沒有關嚴實,留了一條半人寬的縫隙,沈持遠遠地望進去一眼,庭院中的正堂用作教室,是一間打通了的木制結構的建筑,四面安裝著四方的窗欞,沒有糊窗戶紙,陽光透進去,把教室里照得明亮。
里面大約有三十來位年紀不一的學生,上至30多的童生,下到8歲的蒙童,每人一套桌椅,面前擺放著書本、鎮尺和硯臺、毛筆。他們坐得筆直,手背在身后,搖頭晃腦地背書。
教室的前面掛著一張孔子像,畫像中的孔圣人目透精光,睿智而嚴厲地俯瞰著學子,一位老夫子端坐在高腳長桌邊上,他五十多歲的年紀,頭發花白,胡子有些打結,看起來不是很講究,應該是蘇秀才了。
聽說他年近五十才考中秀才,實在沒心勁往上考進士了,于是在鎮上開了家私塾,靠教書為生。
等學生們背誦完一段,他開始講課。
沈持聽了一會兒他講課,實話實說,蘇秀才的課講得很投入,他手不釋卷,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但是好半天,沈持愣是沒聽懂他在講什么,只曉得他講的課好枯燥好深奧。不能說跟聽天書似的一字都沒聽懂,但也差不多了。
他以為自己不熟悉古文的緣故,沒想到底下的學生也是云里霧里,不少人小雞啄米似的一點頭一點頭,打起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