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爺,”趙蟾桂端了一盆水,拿了干毛巾過來:“您擦擦臉,小的來為您重新挽個發吧。”這個樣子實在是叫人瞧著于心不忍。
“沈歸玉他躲哪兒去了?”江載雪一把揪住趙蟾桂的衣領,讓他險些閉過氣去:“他到底在哪兒?我要找他……”
他眼眸赤紅,聲嘶力竭,近乎咆哮。
“江老爺,”趙蟾桂受夠了他的瘋樣兒:“你是知道我們大人的脾氣的,他決定了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沈持是個聽勸的人嗎?很顯然不是。犟種,犟種中的犟種。
江載雪的眼神一點點渙散,整個人都像被抽干了一樣,顯得支離破碎,他的面色慘白,紅梅為他染不上一絲血氣,他嘴唇干裂,裂出一道道細細的口子,透出的斑斑血顯得沉暗,像一個皮影戲里落幕時收起來的皮影人。
趙蟾桂心疼地給他道了杯水:“江老爺,你先喝口水潤潤,也許……也許沈大人已經在想辦法了。”
江載雪拉著趙蟾桂的袖子嗚嗚咽咽哭著:“我與他同窗摯友多年,竟不知他心冷至此……”
趙蟾桂:“江老爺,大人他不是心冷,他連怎么回事都還不知道呢……”
江載雪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同他一道來的裴惟在得知沈持避而不見后倏然想明白了個大概,他勉強回來幾分理智,說道:
“沈歸玉救夫子是情分,不出手相救也是本分,咱們不能強求于他。”
“周大玨周大人在京城為官多年,”他又說道:“都無濟于事,更何況沈歸玉,京城的地皮他都還沒踩熱呢。”
他甚至還對趙蟾桂說道:“京城的水深,你家大人謹慎趟是好的,若他有心也有余力的,還請救孟夫子一命。”
沈持躲在暗處聽見了,心道:裴兄你放心吧,會救的,我跟你們又何嘗不是一樣的急呢。
“江兄一時糊涂,”裴惟又低聲說道:“過后他會想通的,歸玉兄我知道你能聽得見,請千萬別和他一樣。”
沈持舒了口氣,心想,總算有個頭腦冷靜的人了。
他又在心中默默說道:你我摯友多年,我豈會同江兄計較這樣的小事情。
江載雪被裴惟和趙蟾桂勸了許久才冷靜下來,他咬著唇說道:“也許……沈歸玉是對的,他不能亂了陣腳,他得冷靜……”
他對著沈持的書房一拱手:“歸玉,這次可能是我錯了。”說完,他腳步虛浮地離開驛站。
屋中,沈持走下閣樓的雜物間,眉頭深鎖。
“趙大哥,”他啞聲說道:“你去打點兒酒,買些酒菜來。”這是他平生頭一回主動要買酒喝,看樣子要借酒澆愁,這讓趙蟾桂驚了一驚:“大人,咱們最晚后天就該啟程去京城了。”
皇帝蕭敏給他的五天假用盡了。
說不定明日一早,沈煌夫婦帶著沈月就來了呢。今晚喝個宿醉可怎么好。
“無事,”沈持說道:“天冷,我想喝一杯酒暖暖身。”
趙蟾桂只得去打酒,回來后給他斟了很小一杯。好在沈持不是貪杯之人,小酌兩三口便放下了,笑著說道:“好了,全身都暖了,今兒早些睡吧。”
趙蟾桂:“……”原來他是借酒入眠啊。
這夜沈持睡得極早,二更初便熄了屋中的燈,之后再無動靜。
夜間小雪忽至,翌日清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雪粒,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門外有車轍聲,沈持出去一看,一個穿藕粉色繡荷葉斗篷的大姑娘恰好從馬車里下來,正是沈煌夫婦帶著沈月到了,他笑道:“爹娘,阿月,冷不冷,快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