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中的商業繁榮起來了,沿街一個挨著一個的攤鋪售賣各種各樣的朱砂雕件,望去只見一片潤澤光艷的紅云,喜慶,福氣。商人穿行其中采買,操著各地的方言或是問價,或是問貨……
老遠看到一串紫金砂的手串顏色極正,他走過去問價錢,是個女商戶,沈持還沒開口,她看了他兩眼,怔了一怔:“沈……你是沈大人?”
他今日穿著半舊不新的常服,未帶烏紗帽穿官袍,疑惑地看她一眼,不認識。
那女商戶對著屋子喊道:“狗蛋,出來給恩公磕頭。”
喚出一五六歲的男童來,母子二人一起給沈持磕頭:“沒想到還能見到恩公。”
沈持:“……”
“民婦是黔山縣人氏,”她說道:“三年前泄洪時沈大人將我母子二人從甕中救出帶來此地,如今日子好了,大人您就是我倆的再生父母……”
沈持這次想起來:“大嫂,原來是你們。”他看見那孩子養得挺結實的,想是溫飽無憂了,說道:“快快請起。”
女商戶殷勤挽留,說這是她后來改嫁的丈夫的攤位,她也當得了家做得了主要送沈持幾件朱砂飾品,他笑著推拒:“大嫂,我有,我有。”
他同這對母子告辭后繼續往前走,只見不光有賣朱砂雕件、飾品的,賣各種小吃的也遍地都是,臭豆腐、糖糍粑、咸鴨蛋……琳瑯滿目,好一蓬人間煙火。
沈持走在街頭,他滿眼盛著笑意,百姓的日子蒸蒸,這就是士大夫勵精圖治的意義。——他頭一次有了這么高尚甚至有些煽情的情懷。
……
在銅仁縣轉了一圈,旁晚時分他去安仁縣找史玉皎,說了明日去段清川的事,她道:“段清川不會把你誆過去對你不利吧?”
她深表擔憂。
二人走在平緩的山間小道上,細雨如織,輕輕柔柔地灑落在山野之中,給這方山水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雨珠順著碧綠的樹葉緩緩低落,發出細碎的聲響,與不遠處的軍營中偶爾傳來的操練聲交織在一起……
沈持看著她,壓下耳鬢廝磨的綺念,說道:“我想段世子這次是私下里見我,不大會讓別人知道的。”
“怎么說?”史玉皎不解。
“起初唐大人給他寫了好幾封信,”沈持說道:“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回復,他卻回復了我,若為公事,與唐大人交談才是正經,可見,此次他見我,除了鹽之外必定有私事。”
“雖說如此,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說道:“我還是挑幾個人跟你一塊兒去,以防節外生枝。”
“嗯,”沈持笑道:“謝謝夫人。”又俯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肉麻的話。
史玉皎嫌他貧嘴,不經意掐了他一下,疼得他想喊娘,都差點喊“姐姐饒我”了。
當夜他宿在安仁縣的驛站之中,史玉皎二更時來送了份軍中的宵夜:“這兩天蘇將軍病了,我夜里無法離開軍營,不能陪你了。”
沈持心疼她,卻也不能說什么:“嗯,你自己也當心些。”
次日一早,沈持帶著黔州府鹽務官唐注及兩名隨從小吏直接去了銅礦上。他們身后,史玉皎挑了幾名機靈的將士悄悄在后頭跟著。
銅礦橫跨在兩國間,這頭是我朝的銅仁縣,那頭是大理國昭通郡的興寧縣——在開礦之前,這里幾乎沒有人煙。
此礦依舊以山命名,叫大萬山銅礦,到了后仰頭一看,不算高的山間灰塵漫天飛舞,礦工們正在熱火朝天地鑿礦,叮叮咚咚的開山聲傳得很遠。
這回在這里主持開礦的是工部工事嚴詡、呂居二人,聽說沈持來了,他們迎出來,二人滿臉灰塵,官袍臟得都發僵硬了……這是工部官員的常態,沈持也干過的,見了面露個大牙笑道:“早聽說沈大人到黔地來了,下官還沒抽出空來去拜見呢。”
沈持笑道:“這么大一座銅礦,二位大人哪里走得開,這銅礦好開采嗎?”
呂居:“不大好開采,前期山體塌陷,死了十幾名勞力,又跑了好多人,”他嘆了口氣說道:“但這里的銅礦石比別處純度高一些。”冶出來的銅品質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