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略坐了會兒,河東董家遞帖子過來,說他們明日傍晚扶董尋之柩回籍,特來向逝者生前的摯友拜謝并告辭,沈持收下帖子,第二天忙完公事后換了一身玄色襦跑,到董家去上香,當看到白紙黑字的挽聯——“是公子從未紈绔,有素守,是才子無意風流,尚大志。”,想起往昔一同辦差的光景,忍不住落下淚來,千言萬語到了此時只剩一句話:“青溪兄,你安息吧。”
董尋的一眾同年、同僚也都來吊唁,一聲聲“青溪兄”喊得無比扼腕,到了時辰,他們跟隨董家人送董尋的棺槨出城,一路上哽咽聲不斷。
……
杭州府。
馮遂將抓來的說書人和頭一批大肆搶購生絲的京城客商一個個單獨關押,而后親自審問,他可不在乎被人罵酷吏,上來就動大刑,這些人也不是硬漢,招得十分快,從他們的口供之中,順騰摸瓜,很快拼湊出了生絲暴漲的來龍去脈——起初化名王坤的陳世儀來到杭州府之后,勾搭上黃姓說書人,由他們散布北地大旱,甚至可能打仗的謠言,隨即,京城來的客商開始大肆購買生絲,把市面上的生絲價格拉了起來,然后當地的商行被卷入圈套,于是一個接一個開始瘋搶生絲……
杭州知府歐陽谷連呼“后怕”:“哎呀呀,要不是戶部的文書來得快……”
常平倉今年就虧大了。
事情查得大體清楚了,只是關鍵人物陳世儀跑了。而黃姓說書人和京城客商只知他的化名“王坤”,不知他本人的真名,追捕起來有些難,馮遂思索片刻后將手重重地拍在幾上:“重金懸賞,通緝此人。”
一定要抓到此人。
杭州知府歐陽谷:“十兩紋銀?”
馮遂搖搖頭:“既是重金,就翻二十倍,出二百兩賞金。”
歐陽谷倒吸一口涼氣:“馮大人……這會不會太多了。”心中暗道,此人行事也太猛了吧。
奈何拗不過馮遂,他只得讓黃姓說書人畫了“王坤”的畫像,印發多份張貼出去。
這么一來,陳世儀便在一夜之間成了行走的二百兩,這筆銀子夠普通百姓之家活大半輩子的,各路人馬誰不想發這個財,很多人扔下手頭的活,到處尋人
等于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任誰也逃不脫。果然,不出五日,陳世儀就被翻找出來送到了杭州府衙門。
……
三月初二這日,禮部放出三年一度的杏榜。
五更初,國子監門口已是人頭攢動,擠滿了前來看榜的士子。
上朝路過的大臣們路經此處都要駐足片刻,回憶一下當年登科時的興奮與欣慰,嘆一句“驪珠難隱耀,皋鶴會長鳴。1”,然后押一押今年的三鼎甲……
而沈持則免了這個俗,因為他要輔助皇帝主持接下來的殿試,這是國之大事,分毫馬虎、懈怠不得,極是耗費精神,日日牽筋縮脈,沒有閑心。
忙上加忙的是,幾日后,殿試的前兩天,三月初六夜里,沈持接到了馮遂從杭州府送來的密信,說是抓到了陳世儀,他沒聲張,遣人先行押送京城來了。
怕被滅口,請求沈持派人去接。
沈持立即披上衣裳去找孟度,他們交誼甚深,不必繞什么彎子,有話可以直說:“夫子,麻煩你找幾個得力的人手,去接一下陳世儀,有了這個人,有望扳倒周家。”
馮遂送來的密信上只有寥寥兩行字:杭州府生絲暴漲之故系于陳世儀,據涉事商人揭發,此人應為光祿寺卿周六河所遣,今水路押送回京,望接應。
在看到這封密信之前,沈持怎么也想不到,遠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杭州府內生絲暴漲,短短半月便讓當地商行哀鴻遍野,常平倉就差那么一點點就要卷入其中,險些造成戶部一大筆銀兩虧空,思來令人萬分后怕,竟是周六河暗中操縱攪動風浪生事,此番沖誰來的一目了然,除了他沒有別人,好,很好。
既然對方手欠撓到他臉上來了,沒有不收拾的道理。
孟度微怔:“會不會胃口太大了?”
沈持說道:“周家這顆毒瘤,早晚要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