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能做的全都做了一遍,又細細排查再無漏洞之后,迎來了五更初的拂曉雞鳴,市井之中傳來熙攘的叫賣吆喝聲,升斗小民開啟了一天的營生。
曹慈洗漱更衣,面色如常出門上早朝。
他不知道的是,沈持昨晚同他一樣,也忙活了一個通宵。他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曹家這輛常來常往的馬車是不是給曹府運送銀子的,沒想到竟真叫他試出了些東西來。這么一來,打草驚出了蛇,只怕要咬人了。
他也遣人快馬加鞭給遠在陜西府眉縣的裴牧、馮遂送信,暗示他要動手了——彈劾曹慈這樣會引發朝野動蕩之事,放在明年宸王加元服禮后比較適宜,也就是兩個月之后……都是修煉千年的老狐貍道行深,不用他多說什么,裴、馮二人自然知道該怎么做。
果然,幾日后,馮遂收到沈持的密信看了一眼,立即帶著早已收集到手的種種罪證——其實這些一多半賬冊早已送到了沈持手里,喬裝成商人,跟著行商悄摸離開陜西府,到外地去了。裴牧則派出心腹衙役一路護送,生怕有半分閃失。
他自己也出銀子招募了多名眉縣當地武功高強的壯士,日夜輪流守在身邊,防著一旦事情敗露,陜西知府聶暉狗急跳墻時對他不利。
而一直到據說馮遂已行至通州府,馬上要進京了,曹慈那頭才聽聞風聲,他一屁股跌坐進太師椅里,完了,沈持已摸清楚額上青筋暴跳:“曹四,不管用什么法子,不能讓馮遂進京。”
務要殺了這個人,絕不能讓他活著出現在京城。
“是,”曹四眼神陰毒地說道:“相爺。”遂派出曹家熟識的身懷上乘武功sharen果決的殺手暗中潛進通州府,找尋馮遂的下落。
然而苦尋多日未果。
……
兩位丞相暗中斗法,曹高一尺,沈高一丈,你死我活,然而明面上在朝中卻一團祥和,無所保留地配合著輔助皇帝將朝政大理得井井有條,紋絲不亂。
隨著臘月年終的臨近,兩人之間越發微妙而詭譎的平靜連皇帝都在心中無不遺憾地感慨:這是他登基三十多年來最輕松的時候,要是閉上眼不聞不問,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然而一想到大理寺卿柳正在奏折中說,他已查了個大概,曹府與陜西知府聶暉聯手攫取陜西府膏脂,十幾年來積攢的財富或可達上千萬兩白銀時,心中怒氣騰騰:這絕無可能,朕絕不容忍姑息曹賊,蠹蟲,毒瘤……朕要同他算賬!
皇帝心里揣著事,到了歲末不大有心思過年,處處透著敷衍了事的跡象,群臣又何嘗不是,每過一天都無比忐忑,不知朝中即將掀起的大動蕩是否會波及到自家,也不肯講究,于是,這個年就這樣干巴巴地過著。
恍惚中倏然到了龍祥六年的大年初一。
在各家各戶都忙著拜年的時候,之前讓曹慈的人將通州府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的馮遂大大方方地乘坐馬車進了京,當日回家沐浴更衣后,去拜訪了大理寺卿柳正。
他一露面如平地一聲驚雷起,正在曹府門口等候拜年送年禮的官吏們心照不宣地齊齊轉身,步子越來越快逃遁而去。
曹慈曾是京城世家里最出挑的公子哥兒,
十二歲被選為東宮伴讀,二十六歲高中狀元,三十五歲等上相位,
執權柄二十多年,順風順水,
而如今在他五十七歲這年,迎來了人生的至暗時刻。
看著大年初一清晨寥落冷清的曹府大門外,
一瞬他眸光呆滯,轉而又將冬日的刺骨冰冷融進眼底,
拂袖轉身回到書房。
接近晌午時分,
宮里的太監丁逢來傳旨,
尖細帶笑的聲音今日聽起來卻刺耳:“曹相爺,圣上請您午后赴元日宴。”
本朝年年正月初一皇帝都會在宮中設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