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顧不得想是否得罪了皇帝,他急急去問大理寺卿柳正:“朝廷送往嶺南的圣旨多久能到?”通州府一案查清楚了,皇帝命下旨命江載雪官復(fù)原職。
柳正面色微微凝重:“沈相啊,那個地方太遠了,少則二十多天,慢的話……得一個多月啊?!?/p>
沈持眸光一滯,謝過他匆匆往宮外走去,邊走心中邊念叨:載雪兄,曹慈倒了,通州府案件已了,消息比書信傳得快,你應(yīng)當很快就聽到了吧。
曹家事發(fā),京城街巷之中有人哭哭啼啼瘋癲無狀,有人拍手稱快,稱上二斤小酒慶賀:“瞧著沈相爺順眼,曹相爺唉喲,到底是貪了些……”
沈持步行往家中走去時,能偶爾聽到一耳朵議論。
“來了,來了,”他經(jīng)過時,那些人坐在茶樓上探頭往下看:“咦,沈相爺好像清減了,真別說,這身段遠看跟二十來歲的少年書生似的……”
有人的視線追隨著沈持,等他走近了才搖搖頭,一臉嚴肅地道:“沈相爺何止是消瘦了,你看他那雙眉凝的……心事重重啊,自是比不得咱們無官一身輕的……”
這些人的眼睛最是毒,的確,沈持已經(jīng)一連數(shù)日沒怎么睡得著覺了,每每一入夢總會夢見江載雪,夢見幼時初見,他翩翩少年小公子的溫潤模樣……醒來后看著窗外春風陌,明月天,不禁焦急地算著送信的人何時才能抵達嶺南,快些,再快些……
兩日后,皇帝總算是相通了,在早朝上說道:“朕想了想,既然曹、聶二人所貪之銀兩皆出自陜西府,便如沈愛卿所提議,免除該地兩年賦稅徭役吧?!?/p>
眾臣一怔,而后跪下高呼皇帝英明。
沈持在心里算了算:曹、聶從陜西府攫取的遠不止兩年的賦稅銀子,皇帝這是不肯吐出來了……轉(zhuǎn)念一想,皇帝到底是妥協(xié)了,總歸沒有全吞,他還是見好就收吧,遂沒再進言力爭更多。
“如今陜西知府犯事,”皇帝對他的知變通很滿意,又說道:“吏部呢趕緊擇一人前往就任,抓緊安撫好當?shù)匕傩眨瑒e叫出亂子?!?/p>
音落,眾臣還在思索舉薦何人,沈持快人一步上前奏道:“陛下,臣舉薦眉縣知府裴牧?!?/p>
裴牧。
皇帝聽到這個名字皺了皺眉頭,他是不喜裴牧的,但經(jīng)曹、聶一事叫他知曉此人才干不可小覷,又聽吏部尚書穆一勉、京兆尹溫至二人齊聲說道:“裴大人狀元出身才華卓爾,又曾任京兆少尹,眼下即可赴任,再沒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p>
不少人也陸續(xù)附和。
皇帝想了好半天才不情愿地說道:“既然這樣,先讓裴牧暫代陜西知府吧?!?/p>
總算是松口了。
暫代沒什么,沈持心想:以裴牧的賢能,早晚會成為執(zhí)掌一方的封疆大吏。
他深信不疑。
……
曹家被抄的消息傳到后宮之后,嬪妃、宮女紛紛以之為談資,說曹慈的夫人王氏從前高傲,兒子又攀得高門,不怎么瞧得上她們,每次進宮都是昂著脖子走路,眼睛往天上看……先是絮叨一番風水輪流轉(zhuǎn),又唏噓如今曹家的女眷淪落得只怕連民婦都不如了,成日里掛在嘴邊笑話人。
唯有周淑妃渾身打了個冷顫,曹慈竟這么不中用,讓一個年紀輕輕根基淺薄的沈持給斗倒了?
沈持……竟這般難對付嗎?
她呆坐良久,不得不承認從前太輕看沈持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子了。
傍晚雍王來請安,周淑妃留他在慶春殿用晚膳,母子二人誰都沒提曹家的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樣一來,往后只要沈持在朝,太子只能是宸王,他們連想都不用想了。
周淑妃一想到日后要在鄭德妃手里討生活,低三下四給她請安,她的指甲驀地掐進掌心里,鮮紅的雪珠子迸出來,疼痛撕扯著瀕臨窒息的神智,又妒又恨,幾要發(fā)狂。
不甘心,還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