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傳進了宮中。
上書房內,皇帝本來擱筆要去歇息,聽聞此事忽然困意全無,一甩玄色龍袍又坐下去:“丁吉……”
大太監丁吉忙上前:“老奴在,萬歲爺您請吩咐。”
皇帝許久沒說話。
丁吉極會察言觀色:“萬歲爺,老奴聽說今日曹家的馬車翻倒時沈相爺在場。”
皇帝瞇著眼睛凝著他:“你是說,這事兒朕當作不知,先等等?”
丁吉:“老奴以為,更大的熱鬧在后頭呢。”
“只是老奴想,”他又說道:“或許有人早預備下了,只等過了今冬,明年春一開,宸王殿下行過加元服之禮,才會拿出來給萬歲爺看。”
他就知道,沈持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兒,他的同窗江載雪在嶺南等著沉冤洗雪,孟度幾人等著復出……沈相爺能閑著?
皇帝端起玉盞飲了口茶,半晌才含糊了聲:“嗯。”
但他也不能全然作壁上觀,而后又道:“你去跟柳愛卿說一聲,讓他也暗中查查,記住,查出來的東西只能告訴朕,旁人就不必知道了。”
命大理寺暗中介入。
丁吉應了聲,連夜去柳府傳旨。
……
是夜最慌亂的當是曹家,府中大門緊閉,靜得瘆人。
闊氣的堂屋里,曹慈踱著步,自始至終一言未發。他身前,立著曹家各房的老小。三更末,他才開口:“別站在這兒了,都回房睡去吧。”
曹家老小倏然抬頭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行字:屁大點兒事,慌什么慌。
可惜他們沒讀出來,只好絕望地重新又垂下頭,他們在腦海中映出一幅曹府被封禁,諸人被關押在府中,大理寺、刑部的官差查抄個不停的畫面……
漸漸傳出低得不能再低的啜泣聲。
曹慈的夫人王氏抹著淚兒道:“老爺,只是翻了輛馬車罷了,老爺不要再嚇唬他們了……”她自以為曹家斂財的手段隱秘極難為外人得知,心中并不太當一回事。
底下立在人堆里的二房媳婦趙央冷哼一聲:蠢貨。馬受驚翻車掉出銀子或許是意外,沈相爺路過可能也是偶然,只是這兩者合在一起,誰信它是巧合那是自欺欺人。
看吧,曹家的勾當很快要事發了。
多好的事兒,她早盼著曹家樹倒猢猻散,扔一份和離書給曹仲亭而后走人的那一天呢,面上竟比往日多了幾分神采。
曹慈還是那句話:“都散了吧。”他此前偶爾沮喪的時候早有預感,早晚會栽在沈持手里,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不過,狂瀾來臨之前總要有幾日的靜謐,他想,還好,明年正月宸王要行加元服之禮,也許在此之前,沈持不會發難于他。
萬幸,他在心里頭數了數,今兒是十一月二十,還有兩個月的時日,足夠他扳回來翻身了。
這么一想,曹慈又搖身一變,返回先前那個穩如泰山的曹相爺了。
他立即著手布局,火速遣人前往陜西府,告知知府聶暉,毀掉一切同曹府來往的賬冊、書信,以及在任之內的稅賦籍冊,并自認這次是為了行賄曹慈以求提攜升官送往曹府的銀兩……
他把能做的全都做了一遍,又細細排查再無漏洞之后,迎來了五更初的拂曉雞鳴,市井之中傳來熙攘的叫賣吆喝聲,升斗小民開啟了一天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