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公羊猛現(xiàn)下模樣,顯然還沒體會到公羊剛安排中的深意,不像原來與方家姐妹初識時那般籌謀運智,方語妍知道那并不是公羊猛退步了,而是終于見到公羊剛之后,放松心情之下不自覺地把動腦的事情都交還給他,就像方語纖向來對自己的依賴一般;不過方語妍雖知其中根由,看他這呆樣兒卻也不由心中生火,“好相公……現(xiàn)在連仙子姐姐都打起精神來了,反倒是你呆頭呆腦……還不快去追?難道要你的好哥哥獨自動上了手,你才想伸出援手救人嗎?”
給方語妍這樣一催促,加上看到蕭雪婷扶助劍雨姬時,雖仍和這幾日一般面無血色,可至少是專心在劍雨姬身上,不像先前一般的魂不附體,公羊猛雖還猜不著究竟是什么讓蕭雪婷有這番轉(zhuǎn)變,但看方語妍的神色有喜無憂,也知多半是三哥又有了什么安排,他連忙追了上去。
循著交手之聲愈追愈近,轉(zhuǎn)出了林木茂密之處,眼前霍然開朗,看清了場中情況,公羊猛陡地一驚:場中分成陣線分明的兩邊,一邊約有十余人,其中六七人下場與對方交手,其余人等則在旁邊戒備,隱隱成合圍之勢,絕不讓對方有脫走之機,一群人無論兵刃或出手都大不相同,不似同門之人;二邊則只有二女,一個紅衣勁裝女子長鞭飛舞,迫得眾人無法近前,只是紅衣女雖氣勢迫人,可呼吸已難保悠緩平靜,衣角也有了幾分破損,顯是因為交手太久,眾寡不敵下全無喘息空間,對方又小心戒慎,連脫逃機會也沒有,車輪戰(zhàn)下去便那紅衣女武功再高也難幸免。
雖是如此,紅衣女仍毫無放棄之意,手中長鞭依舊毫不停息,鞭舞范圍中守得猶如金城湯池,敵人雖眾一時間也難得逞,鞭舞之間只見那女子亭立其中,如畫面容上全無表情,雖是額間已然見汗,仍是一副清冷高傲模樣,深刻的五官中透著英姿颯爽,冷目逼掃處透出隱隱寒光,美艷之外透著一股逼人的冰氣,有如荊棘叢中的玫瑰一般,便要凋零也落不到凡夫俗子手上。
本來鞭子是長兵器,那紅衣女的鞭子又較武林中人的常規(guī)用鞭長得多,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使起來是威力無匹沒錯,范圍也廣,可若讓對手欺近身邊,就只有束手就縛一途;但那紅衣女身畔一位粉紅衣裳的女子也正戒備著,玉手翻飛如蝶戀花如蜂戲蕊,護住自己與紅衣女子周身,便有對手冒險突破鞭圈攻入近處,一時片刻間也突破不了那纖纖玉指飛花拂柳般的守勢,加上紅衣女子鞭上功夫?qū)嵰训搅藰O處,揮灑之間迫開外圍敵人后,還能回鞭攻向內(nèi)圈敵人背后,這內(nèi)外夾擊的攻勢令人防不勝防,尤其兩人的配合,使得對手雖眾,冒險攻入近處后卻是腹背受敵,不得不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若非人多勢眾,只怕早給兩人殺出重圍、逃之夭夭了。
不過兩邊人數(shù)相差太多,身陷重圍的兩名女子縱然武功高明,久守之下給對手喘息之機,先到的公羊剛看了一會,心知被圍二女終是不免落敗,可情況未明,卻也不好出手,此刻見公羊猛容色一變,眼光直盯著被圍的那粉紅衣裳女子,不由微微一怔:看他如此模樣,難不成是遇上了舊識?
“原來是她,怪不得……怪不得師兄要趕得這般急了……”
方家姐妹功力不若公羊兄弟深厚,又是起步較晚,若非上官香雪輕功不弱,兩個徒兒也非弱者,只怕到現(xiàn)在還趕不上來;不過一出林間便見場中戰(zhàn)況,方語纖眼尖,一眼便看出被圍的那粉紅衣裳女子,正是在漢陽城中與公羊猛初見之日,與公羊猛勾勾搭搭,關(guān)系不清不楚的杜桃花。沒想到她竟在此處,胸中一股醋意蒸騰上來,方語纖口中聲音不由帶著酸味,“是不是要趕快下場救人?畢竟……畢竟她與師兄也是一場相識……“
沒想到方語纖的醋意竟在這時候涌上來,公羊猛心中也不知做何滋味,旁邊的方語妍雖是一語不發(fā),眼神中也透著些許幽怨;她雖然嘴上不說,心里的感覺和妹子怕也差距不多,公羊猛不由暗恨自己沒早一步告訴她們杜桃花的真正身分,若給她們知道,這杜桃花便是兩女的師伯、當年威震江湖的“花仙姬”花倚蝶,便不論武功,光說身為師門晚輩,方家姐妹也不敢多話。
本來看不過一兩人從林中出來,并未出手只駐足觀察戰(zhàn)況,戰(zhàn)圈中二女凝心于戰(zhàn),連來人面目都沒看上一眼,而包圍眾人也不放在心上;卻沒想到人竟愈來愈多,后面那兩個女子身法輕功一見便知高明,正圍戰(zhàn)二女的眾人不由一驚。
激戰(zhàn)許久總算在此處堵住二女,他們可不想多生枝節(jié),一個本在休息的青衣老者躍起了身,一擺手阻住了身后人的躍躍欲試,走向公羊兄弟這邊,伸手一禮,“老夫天罡門柳致斌,隨同武林盟在此追殺魔門余孽,不知諸位來此何干?”
“這個……”沒想到當真是武林正道在追殺魔教妖姬,雖知對方占全了理,但花倚蝶乃師門長輩,公羊猛想不援手都不行;他轉(zhuǎn)眼望向公羊剛,卻見公羊剛只專注戰(zhàn)況,連口都不開,擺明了要自己應(yīng)對,公羊猛把牙一咬,好不容易才開了口,“在下復(fù)姓公羊,單名一個猛字,路過此處在前邊見到道旁有交手痕跡,是以過來看看情況……本來見以眾凌寡、威凌弱女,非是正道手段,還以為是魔教余孽為亂,沒想到卻是前輩等人正追殺魔門余孽,還請讓在下瞻仰瞻仰,正道諸位前輩各逞絕藝、斬妖除魔的威風……”
“你……”聽公羊猛話里帶刺,譏刺意味極為濃厚,一個與柳致斌同色衣衫的少年躍起了身,舉起手中判官筆就要動手,卻給柳致斌揮手阻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硬是迫得那少年紅了臉住手,待在柳致斌身邊不敢為亂。
其實給公羊猛這樣當面譏諷,柳致斌臉上也不好看,但他身為武林前輩,實不愿與后生晚輩一般見識;何況這一次只是眾人適逢其會,道旁遭遇二女才乒乒乓乓地打到此處,事先并無計劃,他原也沒想到兩個魔門妖姬武功竟如此高明,雖是眾寡不敵,彼此配合下還能且戰(zhàn)且走,現(xiàn)下看來自己這邊雖是人多勢眾,要克敵致勝也得耗上好一段時間,此時豈是與旁人言語過節(jié)之時?
何況仔細想想,柳致斌也不由老臉微紅,說到“以眾凌寡、威凌弱女”八字,與眼下情況也符合個十足十。自己眾人抗魔心切,原先倒真沒想到旁人眼里怎么想,年輕晚輩不懂事理,要誤怪自己這邊也是常有之事,何況此事之起,說來也未必光彩,柳致斌也不愿糾纏在這個話題上頭,“這……這個……魔門妖姬手段厲害,眾人若不團結(jié)起來,確實難以匹敵,何況斬妖除魔乃吾輩中人職責,個人名聲也算不得什么,倒不知少俠是否愿意出力,好為武林除一大害?”
本想好生譏刺一陣將眾人的注意力轉(zhuǎn)到這邊,好讓花倚蝶有機會逃出生天,是以公羊猛刻意放大了聲量,讓場中除了正圍攻二妖姬之人外無不側(cè)目以視,卻沒想到柳致斌果然姜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把話題又兜回到自己身上。
眼看場中花倚蝶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正以目光示意要自己遠離此處,公羊猛卻沒辦法就此放棄,便不說當日銷魂蝕骨的一夕之緣,不說花倚蝶所授手段讓公羊猛收服了方家姐妹和蕭雪婷,光她身為自己的師叔這一點,公羊猛就不能對她不管不顧,“若是魔門余孽,在下自當出手……只不知前輩是如何發(fā)現(xiàn)魔門妖姬的身分?可別冤枉了好人。”
“魔門妖姬,豈有好人?”臉漲得通紅,那青衣少年又彈起了身,陡地欺近公羊猛,手中判官筆一招砸下,出手與出招幾是同時而發(fā),但柳致斌眼明手快,身影一動,空手一捏便捏住了判官筆,硬是迫停了青衣少年急襲而來的勢子,那判官筆凝在半空,筆尖距公羊猛已不過三尺。
雖說兵器被制,偏偏制住自己兵刃的不只是同門前輩,還是自己的親伯父,那青衣少年不敢對柳致斌發(fā)火,一腔怒意不由得全轉(zhuǎn)到了公羊猛身上,雖是無法再進一步,口中話聲卻是一字不停,一股腦兒傾泄而出,“你前來此處、語含譏刺,莫非也是魔門余孽,與妖姬同流合污而來?我柳青今兒個非斬妖除魔不可!”
輕聲嘆了一口氣,公羊剛插進了話頭。
其實從公羊猛開口開始,公羊剛已發(fā)現(xiàn)了不對,公羊猛向來可不是這種主動挑釁的性子,事出必有因,方才又仔細注意,看到了花倚蝶與公羊猛眉目間無聲的交談,已發(fā)覺其中大有問題。
雖說對這弟弟不分輕重竟主動向武林盟挑釁的做法頗有不滿,但親疏有別,此刻可不是偏幫外人的時候,最多事后再罵他一頓。
“一語不合,便妄語相誣,甚至出手偷襲,舉止毫不光明正大,若光從言談行動而論,誰是魔門余孽已很清楚。”
一句話迫得不只柳青,連已站起身子想幫柳青出手的幾個人也不得不面帶慚色退了回去;公羊剛面上笑意盈盈,口中話語柔和,似不帶半點火氣,一點不像武林中人,若再加把折扇,便像個隨處可見、傷春悲秋的腐儒文士,那溫雅模樣雖與在場眾人格格不入,卻令人想動手都有點不好意思,“在下公羊剛,乃公羊猛三哥,天下事總大不過一個理去,若能證明這兩位被迫得再無還手之力的姑娘確是魔門中人,我等兄弟自當出手降妖伏魔;若不能證明就不能冤枉好人,此事非只關(guān)系兩位姑娘性命,更重要的是武林盟主的聲譽,還請前輩示下證據(jù),以昭公信。”
本來還想出言爭競,可聽公羊剛話題一轉(zhuǎn)竟帶到了武林盟主的聲譽上頭,想說話的幾個人登時住口,連原本場中交戰(zhàn)正酣的幾人也停了手,只在周邊圍住,不讓二女有脫逃的機會。
給公羊剛這句話一逼,柳致斌一張嘴開合幾次,吶吶連聲,卻是無話可說。
這公羊剛貌似溫良,話里看似客氣,一點沒有武林人的強橫英氣,其實機鋒暗藏,比之公羊猛還要厲害。魔門妖姬雖也是魔門中人,可沒在身上烙了記號,尤其妖姬們來源頗廣,人盡皆知其中至少一半都不是魔門本身的女子,便論武功來源也看不出來;說來真要看一女子是否魔門妖姬,除了舉止輕佻、招蜂引蝶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床好,突地公羊猛發(fā)現(xiàn)那女子纖手立于身前,擺出的架勢竟是“月映江湍”的掌法,登時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當日在出逸仙谷之前,為著別大水沖了龍王廟,風姿吟特意將四仙姬門下見面時互證身分的手勢教過了他:風仙姬門下乃是飄風劍法的起手式“回風過柳”,花仙姬門下是“蝶舞飛花”指,雪仙姬門下的“梅雪映月”劍勢正被方家姐妹使在手上,而月仙姬一系便是這“月映江湍”!
光看她的手法,再加上柳致斌等人尊稱夫人,不敢失了禮數(shù),眼前此女的真實身分不問而知,多半就是逸仙谷的月仙姬,武林盟主鄭煦君的夫人月卿卿,怪不得能這般輕易地迫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