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劍雨姬嘴上說的客氣,但她既在此處早有布置,想必今日一戰絕非平常的單打獨斗可比。公羊猛雖有自信,但要擊敗玉劍派的眾高手之后,還保留實力對付劍明山,他可沒有這個把握;一日一陷入群戰之局,自己光自保都難,方家姊妹要全身而退,只怕真要走好運才行。
感覺背后的方語妍偷偷地在自己背后點了幾下,公羊猛表面上全心全意戒備著劍雨姬等人,暗地里卻探手過去,讓她在自己手上輕輕寫畫。
果然如他所想,方語妍是打算先向后殺出城門,等爾后有機會,再來對付劍明山,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玉劍派既然都已擺好了戰陣等著自己,真要硬來對公羊猛一方可是大為不利;畢竟敵眾我寡,對方又已有備,正面硬撼可不是件好事。
心知若自己全心殺出退路,或許還有三分機會,畢竟眼前對手,若論武功而言多半以劍雨姬和蕭雪婷二女最高明,她們堵在路口,擺明是絕不讓自己有機會突入城內。如此說來退路雖有敵人,以武功而言沒有前方這么硬,只要自己有辦法纏住二女,方家姊妹要逃出生天絕非難事。
眼見劍雨姬向前走了幾步,手中長劍已擺出了架勢,那玉簫仙子手中紫金簫一擺,簫音輕嘯,已令公羊猛心中一動。
此女內功只怕比自己想像還要高明,光只是隨手一縷簫音,音中暗含的力道已令人不能不多加注意,想來這紫金簫便是她的兵刃,若任得此女以簫音擾敵,再加上還要面對劍雨姬這等高手,如此詭異的搭配,這次自己要全身而退可不太容易了。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正待交手的當兒,突地一聲佛號傳來,聲音之中雖不帶幾分內力,但卻來得恰到好處,將雙方交手的氣勢引了開去;雖只是一聲佛號,卻似將念佛人心中不愿雙方交手的意愿傳了過來。
給這聲佛號一震,劍雨姬立時停了手,眼中卻帶著幾分掙扎;雖還想要出手,可旁邊的蕭雪婷柳眉微蹙,卻伸手阻住了她。只見玉劍派陣營之中分出了一條路,一個中年僧人緩緩走到陣前,對著雙方合十行禮,“小僧慧華,奉師命請公羊公子往大相國寺一行。”
“可……可是……”
“這不只是師命,也是劍居士所望,還請放行。”見劍雨姬還想阻止,那慧華僧深深一禮,神色仍是平靜無波,聲音卻帶著無比的堅定,有一股無論如何也不容反駁的強烈意愿存在。
隨著引路的慧華僧一路走向大相局寺,公羊猛心中不由緊張起來;誰教在他們一行人之后,玉劍派的人馬不發一語地緊跟著,那眼神令人背心發麻,一邊走著公羊猛背后一邊冷汗直流。不過他還算好,方語妍和方語纖走著走著,不時還向后望一望,看著那條極目遠望也看不到底的人龍,偏偏在這情勢下又不好主動出手,難受到讓人覺得當真打一場或許還好過一點。
一行人走進了大相國寺,公羊猛總算松了一口氣,方語纖卻是差點連腿也軟了,靠著姊姊暗地扶著才不至于倒下去;劍雨姬與蕭雪婷也跟了進來,這不出公羊猛意外,畢竟劍雨姬是劍明山之女,蕭雪婷與劍家關系怕也非泛泛,如此大事二女自不會缺席。倒是楊剛竟也跟了進來,這就讓公羊猛有點訝異了;當年之事就算他原先不知,彭明全之事發生后傅青輝也該告訴他,此人到底跟進來干么?
難不成傅青輝還要他親自弄清楚公羊猛與劍明山會唔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嗎?
走進東廂,只見堂上大佛之前,一個須眉皆白、滿面皺紋的老和尚正自閉目念經,旁邊跪坐的劍明山雖仍是武林中人裝束,連腰畔長劍也沒解下,但神色卻無比溫和,從表情神色觀之,一點沒有彭明全的威風霸氣,若換了件裝束,那溫文爾雅的模樣,令人不由得起親近之心。
見到公羊猛走入,劍明山神色微動,但直到眾人都落了座,他仍沒有說話。
“當年云麾山莊之事,本莊滿門被滅,公羊猛特來討個公道?!币姳娙硕紱]有說話,公羊猛索性主動開口。就算知道玉劍派的人必然在大相國寺外把得嚴嚴實實,只怕是飛鳥難出,但眼見仇人在前,雖他神色平和,溫雅的令人難起殺伐之心,可是光見到他,公羊猛心中便不由想起當日之戰的慘況,聲音不由有些顫抖。“金刀門彭明全已死,接下來就是玉劍派劍門主了?!?/p>
“當日之事,是劍某所為不錯。”深深地點了點頭,劍明山一擺手,阻住了正想說話的劍雨姬,“公羊公子若要尋仇,也請只找劍某一人,當日本派只劍某出手,旁人對此事一無所悉。”
“這……這是自然……”雖說對滅門之仇恨意極深,心中千思萬想把金刀門和玉劍派全部屠凈,以慰家人在天之靈;但就連當日精銳盡出的金刀門,公羊猛也只擊斃了首惡彭明全,心中已有些不想再對金刀門余人出手的意思在。如今自是更不想對玉劍派旁人出手,他知道這是因為玉劍派已得了消息,人人有備,又找了玉簫仙子助陣,自己想動手都得掂量掂量對手的份量。
“既是如此,就請公子出手吧!劍某絕不抵抗?!遍]目微笑,劍明山似是罷脫了什么,臉上的笑意真摯深刻,全沒半點虛假,“當日已錯,劍某背了此錯七八年,總算到了償還的時候?!?/p>
“爹……”手扶長劍,劍雨姬已站了起來,可出口的喊聲卻被劍明山一語截住,再說不下去了?!坝昙阕掳桑∽鱿碌腻e事遲早要償還,爹爹累了這么久,雨姬千萬別擋住爹爹的償還之路?!?/p>
長劍畫過一道弧光,凝定在劍明山項下,公羊猛的手卻微微發顫。
眼見對方面對生死仍如此沉靜,他竟有些下不了手,甚至沒法阻住手中長劍的顫動。他強壓著心中的激動,連聲音都平靜不下來了,“當年之事……除了你和彭明全外主謀還有一人,那人究竟是誰?還請告知?!?/p>
搖了搖頭,無言地拒絕了回答,看得公羊猛心中發火。劍明山竟是想以一人之命了結此段恩怨,一副任殺任剮的模樣,擺明了再沒法從他口中套出什么情報;氣得雙手發顫的公羊猛甚至已抑不住手中長劍,微顫之間在劍明山頸項之上畫出了幾許血絲,偏偏就是下不了手。
氣氛凝停了半晌,那敲著木魚念經的老僧總算停了下來,望著公羊猛合十頂禮,微微一笑,“有恩必報、有仇必還,乃武林中人本色,衲子本不愿參與,只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劍居士已有心懺悔當年之事,若公子肯高抬貴手,放過劍居士,老衲明日便要為劍居士剃度,從此山門之外再無劍明山此人,不知公子可愿讓一切情仇終歸空幻,讓劍居士從此隱遁空門?”
“只要他說出當日主謀,在下便不再留難。”看劍明山全無反抗之意,一副深切懺悔的模樣,公羊猛倒還真下不了手;只是若要他自此收手,面子上卻也過不去,然而當年之事那神秘女子的身分,恐怕連金刀門人知者也不多,若放過了劍明山,人海茫茫還真不知該從何尋起。
一語不發,劍明山搖了搖頭,一個眼色已阻住了想說話的劍雨姬,可旁邊的蕭雪婷臉色就不是太好看了,楊剛則是在一邊沉吟著什么,竟也沒有出口阻止劍明山尋死的舉動。
公羊猛見劍明山如此固執,當真拿他沒法,可對著不肯還手之人,這一劍怎么也下不去,就這樣撐持了半晌,終于還是一聲喟然長嘆,將長劍收了起來,“你既后悔當日之事,勝過一劍將你殺了,告辭!”
監視著公羊猛收起長劍與方家姊妹走了出去,腳步頗有些重,顯然心中郁悶難解;好不容易撿回了父親一條性命,劍雨姬登時撲到了父親懷中放聲大哭,劍明山則是慈和地撫著她的頭發,一邊的蕭雪婷也吁了口氣,倒是楊剛眉頭微動,眼兒亂轉,心中也不知打算著什么。
跟著公羊猛出了大相國寺,從冷眼相對的玉劍派門人中走過,一直到出了開封城,一路上公羊猛連口都沒開,悶著頭只是趕路。從不曾見他這模樣的方語纖不由有些心驚肉跳,幾次想撩他說話,開口前卻都給方語妍攔了下來,就連入夜也只是隨便尋了個住處,甚至連床上都沒對二女動過手腳,那反常的模樣不只是方語纖,連向來極掌得定的方語妍都不由有些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