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仿佛在講述別的什么事情。
“然后,如果沒有藥物干預,疼痛會順著后腦勺到頸椎,繼續向下,整條脊椎就成了疼痛的儲藏所,一邊疼,一邊把這種感覺橫向輸出到每一個臟器,每一寸皮膚……”
陳堅愣住了。
他還沒有見過誰,能把烏啉病發作時的情形說得那么詳細,那么真切。
仿佛曾經歷過千遍萬遍,只要他想,就能完整地模擬出疼痛的走向。
可誰又愿意去回憶呢?
他忍不住扭頭,雖然一點光線都沒有,他卻似乎看到了少年蒼白的臉。
“你……也得過啊?”他試探著問。
“嗯,出生就有,三歲后幾乎兩到三個月就會發作一次,一直到十一歲。”
陳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不過是才發作了四五回,就差點想要從山崖上跳下去了,而身邊的這個人,八年啊,每隔兩三個月就要疼一回,他是怎么忍下來的?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曾看到過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很苦,憑什么就你扛不住?【1】
原來,我并不是最倒霉的那個。
這個認知竟讓他感覺好了許多,似乎對治療都多了幾分信心。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安樂言問他:“陳堅,你昨晚,是為了找浣橧,才來大葉檀下面的吧。”
“你怎么知道?”陳堅很驚訝。
“我突然想起來關于傅先生的一段報道,說他是從古醫書中得到的靈感,將浣橧提取物加入特效藥中,才研制出初代wl藥品。你也是因為這個才來的對不對?”
“嗯!”陳堅沉默了一會兒,“昨天下午,我在那個學校的圖書角看到一本傅先生的傳記,里面寫了這個,所以……”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安樂言:“我覺得,傅先生是這個世界上最帥的人。”
安樂言低低地笑:“嗯,是很帥,你說的沒錯。”
“你見過啊?”陳堅羨慕死了,可轉念一想又生氣了,“你騙我的吧,你才比我大幾歲?傅先生十年前就去世了,你就是見過了也不一定記得啊!”
安樂言突然來了興趣,也碰碰他的肩膀:“我問你,昨天你頂撞的那個人,那個傅家人,你覺得他帥不帥?”
“也……就那樣吧。”陳堅撇了撇嘴。
好像是很帥,五官清晰又深刻,長得也很高,是他想要成為的男子漢模樣。就是眉眼太冷,還對他兇巴巴的。
更何況,是傅家人。沒有了傅興山的,就倚靠傅興山開發的藥,吸血烏啉病患者的傅家人。
“他是傅興山的兒子,”安樂言說,“你看看他,就知道傅伯伯大概什么樣了。”
陳堅憤恨的心突然卡了一下,過了好半天,他才“哦”了一聲。
安樂言靠在巖壁上,眩暈的大腦里,滿滿都是傅識滄的身影。
山體垮塌以后,他應該很快就過來了吧,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知道我不見了。
上輩子玩失蹤的總是滄哥,就連最后的一句話,也是在酒宴上對我說:
“我去去就來,等會兒我回來了,就陪你一起看煙花。”
可是,煙花那么盛大,我卻沒能等到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