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霖原本想著,既然是占了這具身體,那就是取代了這個人,他的家人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尤其是真心待他的,還是要好好照顧一番的。
沈江霖自幼失孤,沒有父母,更沒有同胞兄弟姐妹,如今光娘就有兩個,哦,如果小妾也算的話,那就是四個,一個哥哥,三個姐姐,再加上渣爹,他們一家就可以坐一張十人大圓桌。
可能這在古代的官宦人家來說,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沈江霖看來,這真是過于龐大和復雜的家庭社會關系了。
可摸著那套外袍細密的針腳,看著八寶攢盒內道道精致的點心,還有那個沉甸甸的不知道攢了多久的荷包,沈江霖因來到這個世界后迷茫、失落、彷徨而在心上生出的褶皺,仿佛一下子被抹平了。
“或許,當一當真正的“沈江霖”,也沒有自己想的那般糟糕吧。”沈江霖如是對自己說。
時間便在波瀾不驚中,一晃便又是月末。
二月末的北方,天氣乍暖還寒,冬衣是萬不可脫下的,一早一晚依舊寒涼徹骨,只正午時分天氣放晴,草長鶯飛之際,方可感受到那春日即將來臨的勃發之意。
明燦燦的日光懶洋洋地灑在沈氏族學學生的課桌上,大家整顆心都已經有些抑制不住了,有人盤算著明日不上學要去哪里玩,有人則被暖呼呼的日光曬得昏昏欲睡,尤其是被張先生抑揚頓挫的講書聲那么一催眠,恨不能下一刻就能趴在書桌上,好好睡一覺。
“好了,今日的課就上到這里。”張文山這話剛一落下,所有人都精神了,瞌睡也不打了,思緒也拉回來了,就等著張先生說一句“散學”。
但是,張先生未曾說“散學”二字,而是重新站回了書案前,拿起一個冊子宣布道:“接下來為師給你們出幾道題目,你們拿出紙筆,且記錄下來作答。記住,不可交頭接耳,不可偷看他人答案,倘若被我看到了,以后這族學便不用來了!”
張先生說到后兩句的時候,聲音一凜,學子們一片哀嚎,沒想到今日還要考校,這若是考的不好,后日回來,少不得又是一頓罵,說不得還要打手心!
眾人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師命不可違,只能鋪陳開宣紙,提筆蘸墨,聆聽張先生的出題。
“所謂誠其意者,勿自欺也。繼續往后默寫到此謂知本。”張先生念完,便開始四處巡視,看大家的默寫情況。
這是《大學》里比較長的一個段落,考驗的是學生背誦的熟練程度,并沒有掐頭去尾,只要用心背過,就完全可以默寫下來。
大部分學生提筆就寫,還有些人抓耳撓腮,擠出來幾個字,寫寫又停停,口中念念有詞,卻怎么也想不起后一句是什么。
沈江霖將該段落仔細默寫完后,便聽張先生又開始抽默《論語》中的句子,這些都難不到沈江霖,可謂是手到擒來。
最近這一個月張先生教完《大學》就開始粗講《論語》,若是連最基礎的背誦默寫都不能完成的話,那實在是半點沒用心。
默寫之后又是釋義,這要比默寫難度大一點,畢竟一個只要死記硬背,另一個則是需要理解了,況且張文山本身在課堂上做出的釋義就讓這些學子有時候難以領會,所以這一回,更多人開始眉頭緊鎖,不知道該如何下筆了。
沈江霖寫滿了滿滿一頁紙,小心放到一邊晾干,然后繼續聽張文山道:“接下來用春耕為題作一首限韻試帖詩,限時一炷香的時間,寫完的可以先交卷。”
最近張文山是有開始教學寫試帖詩,可是這“春耕”實在不好寫啊!
這些族學學子雖說家境有參差,但是他們都是自小在京城長大,哪里見過幾次春耕?就是偶爾去過一兩次郊外,那也是去外面瘋玩的,既無觀察也無想法,如何下筆?
愁煞人也!
張文山把題目說完之后,就默不作聲地坐回了自己的圈椅內,看著這些自己帶了不少時日的學生,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這次的考校如此猝不及防,其實本非他意,而是侯府管事來找過他,言說目前族學中多有濫用充數之輩,讓他清退一批,以儆效尤。
張文山一邊有些自責這么些年教出來的學生唯有一個是考中了秀才,成了廩生的,但是至今也沒得中舉人,另一方面也是埋怨底下的學生不用功,很少能拿的出手的。
這一場考校,待他批閱過后,排名最末的十五名學生,以后恐怕就不能再來族學上學了。
張文山事先沒有提起,就是希望這些學生能放松心情好好考,可是看他們作詩這費勁樣,估計這說與不說都沒什么差別。
這樣憫農的詩賦在科考中是最平常的,若是這也寫不好,那確實沒必要再繼續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