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真的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境界高的嚇人。
曹賀在心底撇撇嘴,此刻的沈江霖不過是在硬撐罷了,回去之后還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甚至以沈江霖的年紀,說不定還要到他娘親那邊嚶嚶哭泣一番呢!
沈江霖接受了對他的懲罰,默不作聲地跟在人群后面退朝而去,沒有一個人向沈江霖靠攏,哪怕不是站在楊允功那一邊的人,同樣也不想因為沈江霖而得罪了楊首輔。
如今的沈江霖,再無翻身之可能,到了云南那地,很有可能這輩子都回不到京城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該保持冷漠的時候,人心比最堅硬的石頭還冷。
沈江霖一個人行走在人群之后,拉開了一段距離,他就像他身上穿的這身青色官袍一樣,與前方的人格格不入。
等到沈江霖快要走出宮門口的時候,房之奇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叫住了沈江霖。
房之奇等在了宮門巷道之內的一個偏僻之地,沈江霖快走幾步到了后,房之奇才對著沈江霖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
沈江霖驚了一下,他以為房之奇是奉周承翊之命,帶話而來,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對他行此大禮,沈江霖忙將他拉了起來,問他到底何事。
房之奇話還沒說,眼眶卻是先紅了,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塊巨石一般,哽咽的不像樣子:“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
房之奇尚且沒有資格進“太和殿”伺候,但是他們這些宮人都會候在“太和殿”門口,等待皇帝下朝,所以殿內的動靜和大概發生了什么事情,房之奇是都聽到了。
沈江霖此刻越是平靜,房之奇就越為沈江霖鳴不平,小沈大人多么好的一個人,溫和有禮、與人為善,從來沒有任何看不起他們這些殘缺之人的意思,甚至有時候還會給他們帶一些宮外的吃食和小物件分給他們。
若說旁人只是受了沈江霖的小恩小惠,對房之奇來說,沈江霖對他的是救命之恩,而今天沈江霖最后被斷定的罪責,更是因為當初房之奇他沒有做好奏折的分理工作,所以陛下才會對沈江霖委以重任的。
善良的房之奇心中內疚萬分,甚至在想,若不是那一天小沈大人出言相救,是不是他今天就不會受到如此刁難,也不會被貶謫出中樞?
沈江霖對他的大恩大德,除了在救他一命上,這半年來他還教了他許多的字和道理,在房之奇心中,沈江霖就是他的師父。
所以一聽到陛下派他帶話給沈江霖,房之奇忙不迭地就追了出去,今日一別,再要相聚,恐怕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甚至,在這個山高水遠的時代,很有可能這就是訣別。
這如何不讓房之奇心神俱顫。
房之奇過去可能也經歷過一些宮廷的黑暗時刻,但是從來沒有一刻,他憎恨于自己的無能無權,不能相幫沈江霖一星半點。
沈江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提醒道:“房公公,小心隔墻有耳。”
房之奇同樣是個謹慎之人,話說了一遍就不再去說了,然后鄭重對沈江霖傳了周承翊的口諭:“沈愛卿,到了河陽縣后,有任何棘手之事,都可以密奏于朕。”
房之奇從袖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龍紋玉佩:“云南之地的錦衣衛見到此枚玉佩便會為您傳遞消息,您務必收好。”
沈江霖頷首收了下來,有總比沒有好。
然后房之奇又從自己懷里掏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沈江霖手中:“小沈大人,出門在外,窮家富路,這是小的一點心意,還請您務必收好!”
房之奇是知道沈江霖性格的人,知道他必是會推辭的,又連忙按住沈江霖的手,目光堅定道:“一定要收下,否則就是小沈大人您從來沒有當我房之奇是朋友過!”
沈江霖的手頓了一下,只能無奈地接過這個素面荷包,拱手一禮道:“之奇兄的心意,江霖知道了。”
房之奇臉上瞬間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居然被小沈大人稱呼為“之奇兄”!
他雖比沈江霖癡長一歲,可是他一直覺得自己低沈江霖好幾等,哪里敢與沈江霖平起平坐?
但是沈江霖的話語如此真摯,一點點都沒有看不起他的樣子,目光中全然是感激,讓房之奇的內心也瞬間變得溫暖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