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倚老賣老地一通話說完,底下另外三個親王頓時心里的大石頭就放下了一半。
除非周承翊是要和整個大周宗室撕破臉,否則不管怎么說,都要給肅王一個面子。
親王們雖然沒有實權,可他們有一個關鍵的本事,那就是他們名下的土地全部可以免稅。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得到的土地,本來就是皇帝賞賜給他們的封地,自然不用交稅,等他們發展壯大起來了,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其中的好處,于是便有人開始投靠這些親王。
商人有之,官員亦有之,不管是與親王合買田地,還是將自己名下的土地寄放在這些親王名下,目的都是只有一個,那就是少交稅。
否則,這些年來,親王們也不能夠占上幾百萬畝的土地,若讓他們自己靠自己地里的產出再買地,誠如周承翊一開始所估計的那樣,比他們的封地數量翻個一倍也就是最多的了。
數量如此龐大的基數下,是金錢與權力的置換,陛下質問的何止是四位親王,滿朝文武中不乏有許多人變了臉色。
只是此刻還沒有人站出來替幾位親王說話,因為肅王一出來就亮了他的戰斗力,他們認為周承翊是接不下這一招的。
周承翊面色一片冰寒,既沒有叫肅王起身,也沒有繼續說話,氣氛就這樣僵持住了,所有人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大喘氣一聲。
而在這個時候,陶云亭這個挑事出來的人,知道該他表演的機會來了。
陶云亭躬身一禮,然后站直了身體,面上的表情十分憤慨,對上道:“稟陛下,微臣還有話要說。”
敢在這個時候說話的,要么是不要命的真勇士,要么是受了驅使的馬前卒。
楊允功瞇了瞇眼,看向陶云亭,心里已經在琢磨他究竟是前者還是后者。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后,陶云亭開始轉過身來,面對著朝堂上的諸位朝臣同樣深深一揖,然后開始聲情并茂地說了起來:“今天下官確實是冒昧了,但是有些話不得不說,有些真相不得不讓大家知曉,否則朝堂之上的人看不到民間之疾苦,底下之人無處喊冤,諸位大人都是手握一方大權的朝廷命官,今日下官就請大家給我斷一斷案!”
毅王的面色一沉在沉,可是在這朝堂之上,他沒辦法再去堵陶云亭的嘴,同時他心里已經在揣測,陶云亭是不是要舊事重提。
毅王的揣測很快就成了現實,說是現實,其實比他預計的更糟糕一點,全因為這陶云亭的嘴皮子太能說了!
陶云亭從頭說起,說到他是這些年如何兢兢業業做事,攢了幾百兩的家業,京城的地買不起,只能往外買,為的也是自己兒子馬上要成親了,給他攢一點門面,否則女方問起來,一個家中兩個男人當官,結果卻一點田產鋪子都沒有,如何好意思開口,如何還能迎娶新媳?
陶云亭說的頭頭是道,有些不明就里的官員已經共情上了。
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秤,有些人也是從小官開始往上爬的,尤其是一些沒有背景靠山,全靠自己混出頭,其中心酸,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
朝堂之上,并非人人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寒門子弟亦有一席之地。
等到陶云亭說到他如何輾轉幾人買了一塊地,滿心歡喜想等著地里的棉花有了收成后賣掉,補貼一下家用后,結果發現一夜之間,地里的棉花全部被毀,最終打聽下來,才知道是前主家不愿意賣地給毅王府,才招來的禍事。
陶云亭突然面向了毅王,直接開口大聲質問道:“毅王殿下,您可知道您的管事買人家的地要出多少銀子嗎?我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下來的地,那位何管事只出二百兩,這和明搶,又有多少區別?!我當時還納悶呢,怎么對方價格就賣的這么低,出手這么爽快,原來是被毅王府的人嚇怕了啊!”
毅王被詰問的滿臉鐵青,厲聲反駁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可是除了這“一派胡言”,毅王又能有什么證據去反駁陶云亭?若是遇到的是普通百姓還能拿捏,可現在面對的是嘴皮子賊溜的陶云亭,人家同樣有上朝的資格,根本沒辦法此刻讓他閉嘴。
同時毅王心底大罵羅勇這個狗奴才,不是說他姐姐已經說服了皇帝了么,為什么今日反而還將事情越鬧越大了?
眼見毅王眼神躲閃,面上出現了色厲內荏之態,陶云亭直接跪下向上請命道:“陛下,微臣的五百兩不足為道,微臣的一百畝地亦不足為道,但是河間府的百姓重要,百姓們如何看待皇室更重要!微臣不想再讓陛下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蒙羞,所以后來微臣四處查找證據、幾次呈上奏折,可是總有人會將微臣的奏折駁回,朝堂之上,亦有相幫者啊!”
陶云亭面色漲得通紅,說話聲音都在顫抖,面上是無奈、是悲憤、是悍不畏死的勇氣,他手握成拳,不斷地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xiong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微臣今日便是死,也要讓陛下知道前因后果,國庫為何無銀兩?三萬多戶災民在洪水之中等待朝廷救援,而每年可以貪墨掉朝廷巨額銀兩的親王們卻可以站在朝堂上無動于衷!這究竟是何道理啊,陛下!”
“這江山,是大周的江山啊!微臣想不通這些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同樣跪在一旁的肅王,此刻被陶云亭說的咳嗽不斷,等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直接兩眼一番,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