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人來報,有自己的學生上門拜會,唐公望還愣了一下,等看到名帖,才知道是今科進士來拜會。
這倒是有點意思。
唐公望雖是今年會試的主考官,但是他會試結束之后,便卸了官身,吏部右侍郎也有新的人走馬上任,雖名義好聽,是為座師,但是如今他這里冷鍋冷灶,便是來拜會了,也討不了什么好。
所謂“座師”,不過是拍主考官的馬屁,對于主考官取中了自己而感激,其實在那些舉子參加會試之前,唐公望哪里知道他姓甚名誰?
不過都是互相給個面子,日后好在官場上行走。主考官想博一個桃李滿天下,往后官場上有助力;中了的舉子則是想著自己陌生入官場,有人罩著豈不是便宜?
兩者一拍即合,才有了如今拜會“座師”的風氣。
只是因著唐公望今年退下來的早,唐公望的兩個兒子都在地方上為官,不在中樞,便也沒有什么自稱“學生”的進士來唐府拜會。
這些新科進士們,忙著各處求神拜佛,好選官有個不錯的去處,如今正是忙亂的時候,哪里來得及到他這里?
這個“孟昭”倒是有點意思。
唐公望讓兩人在正廳等著,自己去了房內換了一身見客的衣服,才緩緩走了出來。
沈江霖跟著孟昭一路繞過影壁,穿過儀門,便到了待客花廳。
唐府只有三進宅院,論宅子氣派、景色優美,遠不如榮安侯府,但是唐家出了一位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就足以讓人高看一眼了。
婢女上了茶來,沈江霖和孟昭剛剛已經在酒樓飲了不少茶,如今只是略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大約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唐公望才姍姍而來,孟昭和沈江霖連忙起身相迎,唐公望笑著擺擺手,讓他們二人坐下,自己則坐到了主位上去。
只一打眼,唐公望就注意到了沈江霖。
沒辦法,這孩子長得太好了。
白雪敷面,唇若點朱,眉似遠山,眼含辰星,穿著一件青色儒衫,小小一個發髻帶著四方平定巾,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打扮,卻因為小少年身量還未長成,圓圓小臉上還有著點嬰兒肥的輪廓而顯得格外玉雪可愛。
唐公望看了一眼孟昭,眉眼和藹,因著身材有些圓潤,一笑起來便像個彌勒佛似的:“定松今日倒是得閑,這是令弟?”
孟昭對唐公望更加欽佩了,他們只在瓊林宴上有過一次交集,說了兩句話,唐公望竟然就記住了他的字,既讓他感覺到自己受到了重視,又對唐大人的記憶力嘆服。
“回老師的話,學生今日已經遞了牌子,等待吏部選官,若有了調令,不日就要離開京城了,所以離開前學生想拜會老師,同時想要給您推舉一個真正的學生?!?/p>
孟昭沒有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道。
唐公望是什么人?官場上什么魑魅魍魎沒有見過,尤其是在吏部衙門做事的,哪一個不是人精?與唐公望打機鋒,倒不如直接了當。
唐公望表面看平易近人,實則非常有原則,他打量了一番沈江霖,直接拒絕道:“這便是你要給老夫推舉的學生?老夫既然已經致仕,便只想過閑云野鶴的日子,教導學生、為人師長,實在不是老夫所擅長的,定松啊,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沈江霖長得雖好,可他唐公望也不會因著小娃長得好,就給自己攬下這么一樁煩心事,這個孟昭,實在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唐公望端起手邊的茶盞,掀開碗蓋,吹了吹茶湯,不發一言,送客之意已在面前。
孟昭卻沒有一點尷尬或是難堪的情緒,反而走到花廳正中央,對著唐公望深深一揖:“老師,學生知道自己冒失了。只是這世上伯樂難尋,千里馬亦是難尋。江霖此子乃是世所罕見的良才美玉,學生為他擇師之事,憂心難眠,輾轉反側,唯恐美玉有缺,白壁微瑕。思量再三,想遍學生所識之人,唯有老師可擔此重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