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遷怒便很難得了,更何況是幫忙。
沉思間,歸雪間忽然感覺到針扎似的疼痛,虛空握著婚契的手臂抬了太長時間,已經(jīng)麻了。
他回過神,嘗試著收回手,看到春光在枝葉間跳躍,落下的影子一片又一片地映在自己的指間,很溫暖。風一吹過,日影不停變換著位置,像一場追逐游戲。
活著真好。歸雪間想活著。
所以值得賭一次。
最壞的結(jié)果,是于懷鶴將自己求助的消息告訴白家,這種可能性很小。即使真的發(fā)生了,白家也做不了什么,頂多是看管得更加嚴密,和現(xiàn)在差別不大。
歸雪間決定當沒見過那張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的婚契。他對此毫不知情,所以不是加害者,而是被強拆婚約的受害者。
作為一個受害者,還是可以繼續(xù)向自己的未婚夫求助的。
歸雪間說服自己。
至于溝通的方法……歸雪間從匣子的角落里拿出一塊半圓的玉佩。
這塊玉佩有半只手掌大小,看起來清澈無比,像一汪掬起的水,對著日光,玉質(zhì)中的淺色飄花宛如水面泛起的波紋。
這是訂婚信物,另一半在于懷鶴那里。
他們的母親——歸明玉和于行竹師出同門,從小情同姐妹。歸元門是個落魄無名的小門派,上上下下統(tǒng)共三個人,一個師父,一對徒弟,窮的叮當響。這玉佩是歸元門從祖上傳下來的靈器,沒有什么通天之能,對修行也無甚幫助,只有一點用處。它可從中一分為二,一旦被神識標記后,無論相隔多遠,哪怕是天涯海角,一塊沾了血,另一塊同時會被血色沁入,以示預(yù)警。
但也不能傳遞具體的消息,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師父將這對玉佩傳給了師姐妹,訂婚之后,又作為信物給了歸雪間和于懷鶴。
所以這塊玉佩不僅是訂婚信物,更是母親留下的遺物,歸雪間以己度人,覺得于懷鶴會隨身佩戴的可能性很大。
他的玉佩放在匣子里,不是不想戴,而是怕被白家的人發(fā)現(xiàn)異樣。
隨后,歸雪間拔下挽著頭發(fā)的簪子,抵著中指指尖,希望麻木的手臂感知不到受傷。
他有點怕破損傷口帶來的疼痛——可能是死后聽過太多利刃刺穿血肉的聲音了。
簪子的尖端是鈍的,頗費些力氣才能刺破皮膚。
但歸雪間別無他選。房間里沒有任何利器,白家的人很怕歸雪間自傷,在這具身體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即使這是屬于歸雪間的身體,他們卻自以為是身體的主人。
一滴血緩緩滴落,霎時間,玉佩被染成鮮紅,再看不出片刻前的澄澈。
歸雪間抿了抿唇,并不去看傷口,手臂懶懶地搭在桌沿邊,還未干涸的血液順著指尖,滴落在半攏著的葉片中。
他的手指纖長,薄薄的皮膚下有青灰的筋脈,缺少血色,過分蒼白,顯得無比脆弱。
不一定會有結(jié)果的等待是很漫長的。
歸雪間回憶起更多的事,死后聽過的種種。
雖然清醒的日子不多,死后的時間跨度又長,但零零碎碎的也聽到過不少事情。那些事來自不同的人,大多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歸雪間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