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府時,周姨娘命婆子為我們雇了輛馬車,但我奶哪里舍得,馬車剛到城門,她就退了馬車,改雇了一輛破舊的驢車。
如此,又省了幾十文錢。
這幾十文錢,可以買上四五斗糧食了。
如果不是從國公府帶來的東西太多,我奶連驢車都不會雇。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爹娘看著半車的秋風,喜憂參半,喜的是冬天不會餓肚子了,憂的是不知該如何還這般大的人情。
四十兩銀子,于我家而言,已然算是巨款。
我奶想用這些銀子去做點小生意,我爹卻想買糧食,剩余的銀子悄悄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咱就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做哪門子生意?!你們瞧村東頭的王五,去年在鎮上開了個綢緞鋪,今年已經窮得要飯吃了。」
我奶氣得直跳腳:「那你怎么不瞧瞧村西頭的李根,人家靠著賣炊餅都娶上媳婦了,還有陳東和趙四,哪個不是做生意發的家?你就天天盯著那沒出息的,咋不跟有出息的比?真跟你那死爹一模一樣的!」
我爹挨了罵,不吭聲,又犯倔轉身去田里忙活了。
我娘是個軟性子,她夾在自家男人和婆母之間左右為難,只能習慣性地勸我奶:「娘,您別跟孩他爹一般見識,您,就聽他的吧。」
「哎——」
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雖然我奶不甘不愿,最終卻也只能聽她唯一的倔兒子的話。
靠著國公府的恩典,那個冬天,我們全家不僅沒有挨餓,在鄉鄰餓肚子時,我奶還偷偷拿出了幾斗糧食,讓他們給孩子熬粥喝。
桃水村的人就這么饑一頓飽一頓地熬到了
聽我奶說,她是在城里的一處破廟里找到國公夫人和兩個孩子的。
經此打擊,國公夫人病得很重,我奶花重金去鎮上接連找了三個郎中為她診治,她的病卻依舊沒有起色。
無他,只因她一心求死,根本喂不進去藥。
那些名貴的藥材,都是她之前送給我家的,可是她不喝,再名貴又有什么用呢?
眼看著她要斷了氣,我奶一狠心,從茅房里拿了一根沾著穢物的樹枝來。
她皺著眉將樹枝放在國公夫人的鼻下,果然不出片刻,國公夫人便張開嘴嘔吐不止。
我奶手疾眼快,一邊摟住她的肩膀,一邊趁著她張嘴喘息之際,將藥猛灌進了她的嗓子。
「國公夫人,對不住了,我知道您不想活,但是您得活啊,您還有孫子孫女呢!他們才多大,如今你們全家惹了皇帝不痛快,你若不好好看顧著,恐怕沒人護著他們。你是做奶奶的人啊,可不能只想著自己。」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撫著國公夫人的xiong口:「你那孫女多俊啊,跟年畫娃娃似的,這要是被人販子賣到青樓,會咋樣?
「還有你那孫子,跟小金童似的,你就忍心讓他到別人家做孌童任人欺辱?
「我比你年長幾歲,雖沒見過啥世面,卻好歹多吃了幾斤鹽。咱莊稼人有句俗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悄悄跟你說啊我會相面,我早看出來了,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
也不知是藥起了作用,還是我奶滿口胡謅的緣故,總之自那天起,國公夫人的病竟然漸漸有了起色。
到了初冬時分,她已經能坐在院子的石頭上,喝著泡著樹葉子的水曬太陽了。
國公府的這對龍鳳胎,男孩名叫杜芝安,女孩名叫杜安芝,只比秋妹小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