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閨女被休的流言,自張寡婦看見我姑媽下了馬車進(jìn)家與我奶抱頭痛哭的那刻起,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在桃水村傳開了。
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我家,平素交情深的,都擠在屋里拉著我姑媽哭哭啼啼;交情不深的,便都圍在院子里,扒著門框和窗戶框探著腦袋滿臉好奇地往屋里瞧。
真是離了個大譜,我居然被人群擠在了最外圍。
「嘿,劉婆子,屋里說啥哩——」
我身邊的一位嬸子伸著脖子朝趴窗戶框上的劉大娘焦急地喊。
劉大娘被擠散了頭發(fā)、踩壞了鞋,身子趔趔趄趄的,卻還有閑工夫傳話。
「嗐,張寡婦瞎說,玲兒不是被休,是她漢子死了,那家的親戚想吃絕戶!」
「玲兒身邊那個不是她兒子嗎?有兒子呢,吃啥絕戶啊?!」
「我再聽聽——嗐,玲兒說那邊欺負(fù)她娘家離得遠(yuǎn),想吞了她漢子置下的鋪?zhàn)犹锏亍!?/p>
「啊?臭不要臉的!那玲兒就這么回來了?」
「這不正說呢嘛——聽著了聽著了,嘿,真解氣!玲兒說有人幫了她們娘倆,還鬧到了縣衙,財產(chǎn)保住了,但她和兒子不想再留在那邊,這不就回來了嘛!」
「不走了?」
「不走了!」
身邊的嬸子眼珠子一轉(zhuǎn),頓時笑得連眼毛都看不著了:「你說巧不巧,我娘家兄弟的媳婦前些日子不是沒了嗎,我瞧玲兒跟我兄弟挺合適,劉嬸你費(fèi)心給撮合撮合?」
這算盤子珠子,隔著老遠(yuǎn),都快崩劉大娘臉上去了。
劉大娘登時就開罵:「呸!方才還喊我『劉婆子』呢!你這個人真是,癩蛤蟆腚上插雞毛——不是正經(jīng)鳥!你那兄弟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他配得上玲兒?快蹲茅房瞧瞧自己長啥樣吧啊!」
「哈哈哈哈——」人群中頓時爆發(fā)出一陣陣哄笑聲。
我:「……」
站在我身邊的王珩:「……你們桃水村的人,說話都挺——」
我揚(yáng)眉,眼刀子警告:「挺啥?」
他立刻扭轉(zhuǎn)話風(fēng),帶了幾分求饒之意:「挺好聽。」
一別近兩個月,他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看起來更加清貴俊逸了。
這一趟,應(yīng)該不容易吧——
他是外地行商,卻能從周家那群如狼似虎的親戚手中,奪回屬于我姑媽的財產(chǎn),并順利地將他們母子帶了回來。
其中種種,怎是一個「謝」字能倒盡的。
夜里,眾人散盡,點(diǎn)上油燈,王珩也已離開,我們?nèi)医K于有時間擠在炕頭上說說知心話了。
我奶、我娘和我姑媽,三個人在一起抱頭痛哭,哭得那叫一個柔腸寸斷,惹得馬奶奶在一旁亦是淚水漣漣。
我爹是倔驢,知道親妹子受罪了,卻不好問太多,便拉著我表哥周勤問東問西,娘親舅大,我爹看起來可稀罕這個親外甥了。
周勤比我大兩歲,是個濃眉大眼、沉穩(wěn)敦厚的小伙子,他識字,會看賬本,姑媽和逝了的姑父,將他教養(yǎng)得非常好。
對于姑媽和表哥的到來,我們都很喜出望外,我奶的意思是,日后就讓她們留在桃水村,與我們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