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釗表情微變,陸唯真生怕他再安慰自己,連忙搶先扯開了話題,反客為主地問他:“好啦,別總說我,你呢?什么時候從回國的?”
慕釗:“十月中旬。”
陸唯真一算時間,頓時睜大了眼睛:“那豈不是你剛回來沒多久就接到我電話了?”難怪當時慕釗沖進醫(yī)院的時候滿臉怒容,對她也一直沒個好臉色。不過二十多天前的事,現(xiàn)在回憶起來居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看了眼悶聲點頭慕釗,真心實意地說:“還好你回來得及時。不然我失憶那段時間一個電話都打不通要哭了。”說著便拍了拍他肩膀,哥倆好的拍法。
慕釗偏頭看了眼她。
陸唯真渾然不覺,又杵了杵他胳膊,繼續(xù)扯開話題:“你現(xiàn)在做什么呢?”
慕釗:“人工智能。”
陸唯真笑了:“風口行業(yè)啊。現(xiàn)在什么都要能扯到人工智能,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半個同行了。”
慕釗其實很想跟她聊一聊過去的六年她是怎么過來的。但是陸唯真現(xiàn)在主動掌握了談話的節(jié)奏,跟他聊起了工作,他現(xiàn)在雖然沒心情聊這些,但也不忍去提及她的傷心事。他知道陸唯真的爸媽對她有多嬌寵。于她而言,父母雙雙離世這種打擊,別說過去六年,就是過去六十年也依然是無法磨滅的傷痛。
陸唯真強行跟他聊了會工作,沒說幾句就發(fā)現(xiàn)聊不下去了。她問一大串,慕釗也就回幾個字。她又不是真的要跟他請教學問,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高深的問題。
她嘆了口氣,認真地跟慕釗說:“你別老這么看著我,好像我遭了多大罪一樣。其實過了最初的坎以后,這幾年我過得挺平靜的。學校老師幫我辦了助學貸款,還給我找了勤工儉學的崗位,吃住都在學校也不費什么錢,而且我還拿了三年獎學金呢。說真的,我家里出事之前我都沒想過世界上有那么多窮人。你現(xiàn)在覺得我過得不好,可是申請助學貸款的同學里我真不算慘的。起碼我只用管自己,好多同學還得出去打工給弟弟妹妹們賺生活費。”
說到這,陸唯真略停了停,瞄了慕釗一眼,然后就笑了起來:“喂,你別一幅苦大仇深的樣子嘛,搞得我好像受了多少罪。我真的特別明智,家里出事以后我回學校就跟打了轉(zhuǎn)專業(yè)的申請,現(xiàn)在出來工作起薪也不算低,我助學貸款早都還清了。而且老師給我找的房子是學校老教授的,人家需要一個看家的人,就象征性的收了我一點房租。比起很多同學我過得算是輕松了。”
陸唯真講這些話的時候特別平靜隨意,慕釗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可是她越是不當回事,他心里就越是難受。高中的時候,陸唯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氣包,他一度覺得她天生是只能長在溫室里的花朵,這輩子都得有人哄著供著。他根本無法想象她離開溫室獨自面對風雨的樣子。可現(xiàn)在看來,他錯得離譜。她不但能獨自面對風雨,而且還活得很好。
“你比我以為的堅強很多。”他打量著她,像是要重新認識她。
“那是。”陸唯真有點驕傲地揚起下巴朝慕釗笑了笑。
她沒有說的是,她并不是一開始就變堅強的,她只是運氣好,在最無助的時候有人把她從生死線上拽了回來。
那天夜里,她沒打通慕釗的電話,身上又冷又痛,絕望中只想隨父母離去。恍恍惚惚就走到了跨江大橋上。后半夜,橋上過往的車輛已經(jīng)很少了,行人更是一個也沒有。她走到了大橋中央,毫無阻礙地爬上了欄桿,她不會游泳,只要當時縱身一躍投入江中,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陸唯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