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嶼笑道:“偶爾想起來抽一根。”
明月說:“你有心事嗎?你說過,你有大人的那種煩惱,是工作嗎?還是,”她若無其事的樣子,還在捏煙蒂,“你跟女朋友鬧別扭了?”
李秋嶼只是笑,看著她不說話。
好像那煙很有意思,明月把玩不停,捏來捏去:“這不公平,我什么都跟你說,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對你來說,就是個小孩兒,無聊的時候消遣消遣,聽我說些村里的事。因為你活在城里,把我的話當新鮮的聽,”她說著說著,神情有些落寞,“其實你大部分時候,根本想不起我,我見識沒你多,也不懂大人的事,但我比你坦蕩,我不會裝著好像很需要人家,或者不需要。”
她終于把煙丟開,本來坐桌子上的,不再蕩著腿,滑了下來。李秋嶼的手臂很長,伸過去手掌按在了她肩上:“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可能我沒說過,讓你誤解了,我確實很無聊,也沒你坦蕩,不過今天不是因為工作的事,不是因為跟女朋友鬧別扭才坐這,我有時僅僅是想一個人待著思考點事情。”
他的手表摘掉放桌子上的,拿過來,把玩不已:“我剛還在想,其實世界上根本沒有時間,這只是人們做事需要的一個工具,符合人的秩序,什么時候去做什么事,分分秒秒,安排清楚,但時間本身是不存在的,很多東西都是。”
明月頭一回聽這樣的觀點,她又不動了:“我家掛了個鐘,但奶奶基本不看,她靠聽雞叫起床,人種莊稼也不太愛看時間,天黑了自動回家,靠的是太陽,有時還靠月亮。”
李秋嶼若有所思:“靠大自然。”
“對,城里就不會受大自然那么多限制,我在莊子里只有出月亮時才出去玩兒,城里不一樣,晚上到處是燈光,人半夜不睡覺也能去玩兒,交通也方便,城里的時間好像比莊子里的長。”
“都是一樣的,城市把時間塞的太滿了,所以顯得長。”
手表早沒了人的體溫,握著涼涼的,明月好像第一次認識到它:“表的發(fā)明把太陽月亮的地位趕跑了,太陽也得聽表的。可我還是喜歡看太陽,有幾次傍晚了,我坐教室里覺得日頭肯定在西面,想要看看,卻被樓房擋住了,我看不到夕陽,心里會有點憂郁。”她說完,臉在那手表上挨來挨去,完全無意識的一個動作,像是要再聽聽時間。
李秋嶼凝視她,有種很明顯的沖動,卻是靜坐著的:“戴著吧,方便看時間,你不是嫌城里不好看太陽嗎?”
手機大作,把兩人都震了一下,明月瞥見屏幕上的兩個字,把表丟下,立馬從書房走了出來,她心里砰砰跳,血液仿佛都開始加速流動,有種突然被驅逐的狼狽。她聽見書房里有低低的聲音,李秋嶼很快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
“你向蕊姐姐不舒服,人在醫(yī)院,我去看看,你把門反鎖了,害怕嗎?”李秋嶼猶豫著,大半夜把孟文珊喊來也不合適,明月卻搖頭,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他在沙發(fā)前站片刻,明月催他,“你快去啊,我一個人行的。”
“把門反鎖好,要是聽到外頭有動靜千萬別出來,給我打電話。”李秋嶼交代完,出了家門。
寒夜刺骨,一切寂靜無聲,昏黃的路燈照下來,忍冬叢鬼魅似的,一幢幢樓高得像刀,黑黢黢往蒼穹里搠進去,零星幾戶亮著燈,反倒像海里的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