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從李秋嶼臉上滑走,仰頭嘆息,“都要歸于塵土,在地下長眠才是永恒的,那么久,真是寂寞啊!”
怎么這么寂寞呢?簡直是徹骨的寒冷和黑暗。
李秋嶼明白只有死亡才讓他真正懼怕,有無限傷感,趙斯同一向情感豐富,他有著大部分男人都沒有的細膩心思。
“這條路,不止你要走,沒有人能逃得過,不必太難受。”
趙斯同好像心情好很多,他的傷感,很快被昂揚的斗志淹沒,他不允許自己浪費時間,他會高蹈,一直高蹈去抓住點什么,至死方休。
他把那壺冷了的茶水拿起,又彎腰尋出兩個紙杯,倒滿了,遞給李秋嶼一杯。
“以茶代酒,師哥,從今往后,君向瀟湘我向秦。”
他一口灌的,喝嗆了,咳嗽幾聲眼睛里水光隱隱,李秋嶼一直注視著他,把那杯茶喝了。
趙斯同放下杯子,利索出門,李秋嶼送他出了電梯,外頭暮色濃重,天早黑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的風,撲面而來,把兩人襯衫吹滿。
“好了,師哥,咱們的路就走到這兒。”
趙斯同要他留步,李秋嶼伸出手,趙斯同卻只是微微笑了,不肯握住,“后會無期。”
李秋嶼心中轟鳴一聲,打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是回響,很久之前歲月的余音。他慢慢點頭,“后會無期。”
兩人都清楚,今晚見過了這輩子的最后一面。
趙斯同只身走向蒼茫夜色,他的背影挺拔,腳步輕快,是非常年輕的狀態,李秋嶼站在原地,目送他往黑暗里走,那是他熟悉的,喜愛的波濤萬千。到了拐角處,趙斯同始終沒回頭,揚起手擺了擺,他知道李秋嶼一定看得到。
風聲獵獵,起承轉合到這個節點,恰到好處。
李秋嶼一個人上樓來,家里狼藉,他收拾一番,屋子里的古龍水味道消散殆盡。他靜靜站了會兒,又坐下來,摸出一支煙,心里并不想抽煙,他想抽煙的時候很少,但摸出來就是摸出來了。
李秋嶼抽完一支煙,開窗通風,家里重新整潔,也沒什么特殊氣息,像是趙斯同從沒來過。
像卸下什么重擔,又像丟失什么東西,好比一個人大掃除,總疑心是否垃圾袋里有不該丟的。人就是這么奇怪,李秋嶼談不上太高興,他心情有些復雜,這種情緒,除了他自己,不會有第二個人能理解。
李秋嶼去處理了酒店的事,前臺告訴他,那位很闊氣的趙總已經退房,他沒說什么。
周六的晚上,李秋嶼去接明月,他一點不尷尬,鈴聲一響,他到教室窗戶外沖她招招手。講臺上站著孟文珊,最后一節自習是她的,人影交錯,教室里聲音大起來,學生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