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住校,初二開始重點班必須住校,周五下學才能回來。明月跟瘦雞呢,也不怎么見發育,楊金鳳曉得她會過,吃肉的日子就安排在明月回家的周末。
楊金鳳問明月還想吃什么,明月問棠棠:“你想吃啥呀?”
棠棠想了想:“炸饃饃!”
明月笑道:“咱倆可想一個鼻窟窿里去了!”
家里燒著地鍋,鍋特別大,用來煮粥、燉菜、燒熱水,篦子也大,又沉又黑。隔壁孟家就是做篦子的,五塊錢一個,能用好些年。子虛莊手藝人不少,生意卻漸漸凋零,補鍋底的、修鐵門的、磨剪子菜刀的……這些人這些聲音什么時候少的也記不太清楚。
好在楊金鳳的豆腐生意還不錯,再怎么著,人都得吃豆腐啊。
五花肉煸得久,兩面焦黃,跟粉條土豆茄子燴了一大鍋。楊金鳳拿來一頭生蒜,一家子都吃,這是初夏薅來的新鮮蒜頭,鮮蒜好吃,又甜又辣,一入嘴就得很沖人的滋味兒。
肉香,饃也香,就只有吃過蒜的嘴巴臭臭的,棠棠對著明月哈氣,明月也對她哈氣。一家人都吃得打嗝,很過癮,很滿足,明月心里有點想寫什么的沖動,縫紉機是她的書桌,她坐那打算記下今天的事情。
她本來以為小事不值得寫,可借來的書里頭,大作家都寫很多小事。明月讀著覺得怪有趣,就模仿起來,她發現自己很善變,前一陣還為《紅與黑》激動不已,這會兒卻只想寫一寫燴菜跟炸饃饃。
秋忙過了,明月的耳朵錯過了豆子在秋老虎底下的爆裂,但院子里鋪著蜀黍粒,楊金鳳今年借了人的脫粒機,特別方便,再不要拿錐子一行行推了。太陽很好,楊金鳳在院子里拿耙子翻蜀黍,明月聽見了,就擱下筆出來。
因為見她寫作業,楊金鳳怕棠棠打擾她,叫棠棠在過道睡午覺。
棠棠睡得真熟,臉上趴了好幾只蒼蠅都不醒。
楊金鳳見明月出來,說:“用不著你干活,寫作業去。”
明月找把木锨:“寫好了,脫粒機這脫得挺干凈的呀?”
楊金鳳說:“有點毛,倒比早前省勁多了?!彼X得造這個收割機啊脫粒機的人真是厲害,可見還是得念書,念書念好的,才能造這樣叫人省勁的機器。反正老百姓種那么多年地,也沒誰想出來造這機子。
“你好好念書,長大了干用腦子的活兒就不用出苦力了,你看現今種地都比往年得法兒。”
明月說:“還是累,啥時候有機器人能替人種地就好了。”
楊金鳳耙子一停:“啥是機器人?”
明月笑道:“我想著玩兒的,機器人就是人能控制它,叫它干啥它干啥?!?/p>
楊金鳳哼道:“你可別學八斗,他天天盡想沒影兒的事,這么忙的天,擱家里寫寫畫畫不曉得想干啥。”
明月問:“他在寫小說嗎?”
楊金鳳不懂什么是小說,把八斗批判一番,趁機教育明月。
明月心道,八斗叔有個愛好也挺好,天天光曉得種地干活有什么樂趣?但這么忙的秋收,八斗叔要是不干活兒也不好……
競賽成績出了,張蕾毫無收獲,這是高老師意料之中的事。他只告訴張蕾,叫她也不要說??蛇@事兒不知怎么的,到底傳出來,同學們就說早知道該叫李明月試一試。
有幾個女同學是當著明月面兒說的,明月有種奇怪的心理,她一方面覺得這話會傷到張蕾,一方面竟然隱隱認同:也許我試一試會得獎。
她原來沒有多強烈的競爭意識,也許是進重點班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多看幾本書,總之,她產生了些微妙的變化:我未必不行。
但嘴上總要客氣客氣:“別這么說,我去不一定行,我也沒經驗?!?/p>
明月說完都覺得自己怪虛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