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切齒,臉上表情卻沒因此變得猙獰,張蕾是極其要強的,她不會露出個什么丑態(tài),那不符合她一貫的風(fēng)格。她一直都很驕傲,至少在烏有鎮(zhèn)所有同學(xué)的印象里,她是蝴蝶,要遠走高飛的,要飛往一個甜蜜的光明的世界,而烏有鎮(zhèn)的學(xué)生,無知、貧瘠,壓根不配得到命運的饋贈,命運都懶得看一眼他們。
明月聽明白了,她也曉得張蕾誤會了,誰說的?她不知道,張蕾的媽媽做那種工作,這是旁人說的,她當(dāng)時一聽,并沒往心里去。怎么突然問起這個?那一定是有人在她跟前說了,這是致命的,對一個驕傲的人來說。她吃過的苦,付出的努力,都只會淪落為這個秘密的背景:她媽媽是干那個的。
“不知道你說什么,但別誣賴我,我丟人不丟人不是你說了算?!泵髟卵b作不知情,她也確實不怎么知情,張蕾認定是她,她就算解釋她也不會信。
張蕾道:“沒個開破車的表叔,你說話也沒這么硬氣吧?我想起來了,仔細算算,你就是那年認了個表叔才翹尾巴的,我說你怎么突然變個人,有本事叫你表叔發(fā)大財,錢都給你,你尾巴好能翹得更高。”
她微笑著警告,“你再敢說我的事,我就告訴全班同學(xué),你爸爸騙人錢連家都不敢回,你奶奶賣豆腐,一千年也還不完債。”
太幼稚了,明月望著她,尤其是最后一句,像是小學(xué)生那樣泄恨,她吃的、穿的、用的,這個“好”是她媽媽換的,她自己知道不光彩,但還是很驕傲,這就是她的矛盾之處,明月不生氣,只是靜靜望著她。
張蕾無法忍受明月的目光,這種居高臨下的、探究她的眼神,充滿鄙視。她不用說一個字,眼睛就像刀子了,她簡直像條漂亮的野狗,眼睛那么亮。
真是忍無可忍。
“你小心點,別惹我?!?/p>
張蕾說完一抬頭,看到喬勝男打傘往教學(xué)樓這邊來,瞥了好幾眼。她上前招呼,喬勝男說:“下著雨,怎么還在外頭?”
喬勝男不喜歡張蕾,這孩子太愛出風(fēng)頭,去趟上海,心眼兒太多,她清楚有些女學(xué)生早熟、世故,張蕾似乎意識到她作為少女的魅力,時不時要展現(xiàn),她以為很含蓄了,但落在成年人眼里,未免有些稚嫩。
張蕾道:“有點事問李明月,她知道,正裝蒜說不知道呢,喬老師,您可要好好教育教育她,做人得誠實?!彼梅N玩笑語氣,叫人不好發(fā)火,“您以前不是夸她作文真摯感人嗎?她做人可跟寫作文不大一致。”
她一點挖苦的意思都沒有,很誠懇看看老師,輕松走開了。
“李明月,怎么回事?”喬勝男問道。
明月說:“她誣賴我一件事,我沒做過?!?/p>
喬勝男道:“我知道,你們這年紀之間相處會有點問題。有人天生是找事精,還要裝委屈,這樣的學(xué)生不是頭一回見,也不是最后一次。你不要搭理她,專心念書,考走了遠離這種人就行了?!?/p>
明月有點慚愧,她本來覺得喬老師做事專制,老壓著人。她心是好的,誰能沒缺點呢?她自己也不是完美的。
“我看周末還是去表叔家啊?”喬勝男像是隨口問了句,她知道,一直都知道,明月坦坦蕩蕩,“去,表叔跟您一樣關(guān)心我?!?/p>
喬勝男心里很不舒服,能一樣嗎?
“不管怎么樣,都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別叫人騙了?!?/p>
明月想起上海那一幕,加上這段時間聽同學(xué)們說,喬老師好像在跟趙斯同談戀愛,她著實吃驚,又回過神覺得當(dāng)初的直覺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