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里發膩,她需要看遼闊的東西,高遠的東西,上課是很有意思的,可只學習不夠。圖書館有各式各樣的書,明月借來看,也很愛看,但還是不夠,到底哪里不夠,說不好,她憋得慌。
她的女同學們能從愛慕明星,或者聽歌、聊天中得到放松愜意,她不能,她從書里的世界踉踉蹌蹌跑出來,外頭卻逼仄,一戳就要癟下去。
寢室比她家里的房子好,有自己的床,不用跟人擠。還有自己的柜子、臉盆、桌子,這都是明月早就想擁有的。和她連鋪的是秦天明,這名字像男孩,秦天明個性也很強,她在縣里念的初中,離本市特別近的一個縣中。
秦天明的家,則住在本市邊緣的鄉鎮,她家不種地,地呢?地叫市政府征去做蔬菜大棚了,租金很合適,秦天明愿意和明月聊天。
“你回家那么費勁啊?都沒見你走過。”
“太遠了,你呢?”
“超方便,我們都在縣財政局門口坐大巴,周末想回家,大巴還來接我們。”
“你們縣里也有重點高中吧?”
“有,但縣里前五十名,要么來市里念書,要么就叫私立高中重金挖走了,你要是成績特別好,去那念書,不光不要繳學費,還給你錢。”
明月頭一回知道私立這么招學生,跟公辦學校搶生源。
秦天明也不是城里人,但村子和村子,同樣差別巨大,他們的土地能叫市里看中,子虛村太偏,沒人到那么遠的地方做點什么。明月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同類,她跟一樣出身的,也不是。
可秦天明到底和她有共同點,她們都不愛說八卦,議論男生,明月和秦天明的關系比其他人近些,她聽秦天明說話,曉得了一些事情:縣城里的人,都想法設法往市里來。
而烏有鎮的學生在慢慢變少,打工掙到錢的,不太愿意留孩子在村小念書。
明月問道:“縣里最好的學生都走了,往后怎么辦?”
秦天明說:“不知道,我爸說家境好點的,都盡量把孩子送到市里念書。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都這樣的。”
“你喜歡咱們學校嗎?”
“喜歡,挺好的,哪兒都比縣高好,比我初中更不知道好哪兒去了。”
“你會覺得悶嗎?”
“寢室嗎?寢室夠大了,才住六個人,縣高住十幾你知道嗎?這要是悶,那可沒辦法了。”
明月跟秦天明說的不是一個事兒,沒再繼續聊。不過倆人還是聊的最多的,說說童年,說說各自十里八鄉發生的各種趣事、破事兒,偶爾,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面對城里同學時。
比如李雯,格外關心明月,李雯人漂亮,爸爸是做官的,她天生是中心人物,走到哪兒都能號令別人,好像別人天生就該聽她的。她和張蕾不同,張蕾是靠優秀的成績和冷淡的性格,她靠美麗、熱情,還有人人都愛的出手闊綽。
她本可以不用當住讀生,可愿意住寢室。李雯把各種雜志放在班里,供人隨意閱讀。最受女同學歡迎的是講打扮的,叫《瑞麗服飾美容》,題目吸引人,諸如“夏日最后的紫色誘惑”“皮草戀戰深秋”此類,明月從沒見過,無法理解。女同學們湊一起,每翻一頁,便哇一聲,贊嘆衣裳的美麗,發型的美麗,她們做著美麗的夢。
這里沒人說打工的事,提都不提,好像他們的生活里沒有這么一個事兒,他們就算做夢,也比子虛村的學生做的綺燦。一個人,做什么樣的夢,都要有物質基礎的。
明月拿來雜志翻看,確實漂亮,衣裳還能是這樣的,頭發還能是那樣的,她不曉得的真是太多了。
李雯見她看雜志,問道:“喜歡這個發卡嗎?我有,送你一個。”
明月趕緊說:“我就是看看。”
“客氣什么呀,我覺得你適合綠色,回頭給你拿一個。”
李雯一直經常給明月分更多的零食,明月不愿要,她太熱情:“這么不給面子的?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
搞得明月只能收下,可拿人手短,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