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進客廳的一剎,梅花的香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古龍水。
李秋嶼站在那停滯片刻,看也不用看,他清楚人肯定就在這里,不會錯的。他立馬跟著確定,國慶那次,也是真的,只不過人沒露面。
“來了?大哥正好有客人。”孟文珊迎上來,迅速小聲說道,把東西接過去,扭頭說,“秋嶼來了。”
“來來來,秋嶼,來得正好,快來坐。”孟淥波動都沒動,只是招手,“給你介紹位朋友。”
李秋嶼已經瞧見了身影,他走過來,眼睛注視著,這人微微側過臉龐,揚起頭,一張美男子的面孔完全呈現了,熟悉的笑眼,隔了七八載,再次沖他露出只有兩人才懂的意味。
“趙總,這位是我家文珊的朋友李秋嶼,在萬豪酒店做經理,秋嶼,這位趙斯同趙總是文俊的朋友,好像,”孟淥波目光里有再次確定的意思,“比你還小兩歲。”
趙斯同笑著點頭,他站起身,把手伸過去:“你好。”李秋嶼配合著他,微微一笑,手的觸感依舊,在干燥的北方,也和整個人一樣如同蛇一般shi滑陰冷。
“來來,都坐,都坐,坐下說話。”孟淥波心情非常好,孟文俊新結交的這個聲音伙伴,極其年輕,不到三十歲,人漂亮,說話做事都漂亮,趙斯同天生有這種魔力,他到哪里,便是哪里的中心,他同誰說話,便會把話說到這個人心里。他不會忽略任何人,哪怕路過的一條狗,都會得他一份情誼。他說什么,就容易叫人信什么,他永遠神采飛揚,侃侃而談,沒有毛頭小子的青澀,也沒有中年人的圓滑世故,他長相太過俊美,有幾分陰柔氣,但他見識深廣完全沖淡了旁人對他外貌的第一感覺。
李秋嶼來之前,趙斯同已經用談吐折服了孟淥波,孟文俊頗為自得,以往老爺子總看不上他的那幫朋友,這一回,孟淥波也要感慨一句后生可畏。據孟文俊說,趙斯同母親這一族曾在舊時代非常顯赫,父系稍微遜色,但也算門當戶對。他的雙親在大學里做教授,本人亦是高材生,孟文俊特別心儀這類人出身,自詡和小趙總是忘年之交,他一來,和孟淥波也要成忘年交了。
殊不知,只要趙斯同愿意,他和一個清潔工老頭也能成為忘年之交。趙斯同想和孟文俊合伙做房產生意,開年不景氣,房價已經在跌,這怎么看都不是好時機,趙斯同是一個能聽到金錢引擎響動的人,他從美國次貸危機,預測全球走向,說得頭頭是道,不容質疑,好像局勢除了如他所說,再想不出第二種可能,孟文俊聽得心潮澎湃,再次振奮起來,好像錢已經從四面八方而來,直往懷里撲,躲都躲不掉,他活著需要熱血刺激,趙斯同光靠言辭,便讓人又一次煥發活力。
孟淥波一臉紅潤,保養得特別好,他思路敏捷,完全跟得上年輕人的路子,但他沒有出過國,他靠新聞和舊經驗理解美國歐洲,對于趙斯同這種實打實有留學經歷的年輕人,十分看重。
“我看國家就應該放開監管,看看人西方。”孟文俊是很容易義憤填膺的,他對當下政策有諸多不滿,“不管是股票,還是期貨交易,都該統統放開,這才是自由市場!”
孟淥波意味深長搖頭:“還是太天真,這牽涉國本,哪能像你說的這么簡單,這是意識形態的問題。”
“伯伯到底是前輩,一下就切中要害,文俊兄大學念的西方學嗎?”趙斯同戲謔問了一句,他按捺著笑意,有意無意瞥到李秋嶼,李秋嶼神游物外,仿佛什么都沒聽,又什么都聽見了。
話題很快回到本土來,西方是遙遠的,人容易對未知的世界產生種種美好的空想,但也不全然是,孟文俊絕對不會對非洲產生如此概念,趙斯同鄙夷地想到這點,便對孟文俊露出更重的笑意。
“我們的國情好像就是這樣的,有時候,毫無道理可言,來一個機遇,抓到了就了不得,做人上人。沒抓到,就得等,下次什么時候來,誰也不清楚。當初下海潮,遍地黃金,文俊哥抓住了機遇,才有今天的成就,當然,離不開孟伯伯的支持。”趙斯同說話特別優雅乍一看,很像李秋嶼,但又絕對不同,李秋嶼在人多的場合幾乎不開口,他此刻就沉默著,靠在柔軟的絲枕上,不知在想什么。
孟淥波說:“我們這代人老嘍,下個風口知道是什么也未必能抓得住,世界是年輕人的,小趙總前途無量。”
趙斯同笑眼閃動,他在長輩面前特別謙卑,給夠尊重:“伯伯說笑,伯伯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我們小兒輩不過是托前人的福,長在一個和平環境里,才有那么一點機會做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