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墳吧?”李秋嶼指著凸起的小土包。
“是的,死了埋自己家的地里,我爺爺就埋一棵柳樹下邊的,他活著的時候在這兒,死了還在,他一輩子都沒進過城。”明月叫風雪瞇了眼,她往遠處看,雪大了,誰家的樹,誰家的墳,天和地的界限統統看不清了。
多好的土地啊,都不曉得祖先們剛發現這么塊好地方時,得多高興,日落月升,春耕秋收,那一定是很遠很遠以前的事了,如今,再好的土地也留不住人。她也得走,平原養大了她,她就要走了。
明月忽然跑起來,沖進雪幕,再淋一場這樣的雪吧,人的一生,能淋幾回這樣好的雪?她跑著跑著,把李秋嶼都忘了,她得記住每場雪,好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它。
李秋嶼看她跑遠,也有點恍惚,好像回到幾年前的冬天,他又有了熟悉的感覺:她誰也不屬于,春天里坐在鮮花滿地的山谷間來,冬天在大雪紛飛莽莽風中奔跑去。
“明月!”李秋嶼高聲喊她,她便氣喘呼呼跑回來,臉蛋緋紅,頭發眉毛都叫雪打shi了。
“還跟小孩兒似的,”他笑著撣了撣她一腦袋的雪,“跑什么呢?”
明月笑道:“跑一跑,心里就痛快了,這雪下得好得很。”
李秋嶼不停撣她身上的雪:“確實是好雪,我很久沒淋過這么一場大雪了。”
“你看多好啊,哪兒都好,雪好,麥苗好,地也好,來年會豐收的,糧食也好得很!”明月心里滿是愛,她什么都愛,愛眼前的人,也愛腳下的平原。
這愛不是一時的,是長久永恒的,李秋嶼感覺到了,是一種無窮的存在,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人活著,有這樣的能力,才能真正自由。人得認準些什么,才不至于毀滅自己。雪細密地下著,視線都要阻斷了,李秋嶼隔著大雪看她,走上前去,摘掉手套,雙手捧她臉揉搓幾下:“對,哪兒都好。”
明月咧著嘴直笑。
“回去吧,你還沒養好身體,別著涼了,咱們回家烤火吃花生,說說話,哪兒也別去了。”她拍拍他胳膊,“好啦,倒霉的事都叫大風刮跑啦,你心情好不好?”
李秋嶼笑道:“好,好得很,我會記著這場雪的。”
“記著好,你一記起這場雪,就能想起我,我比狗子跑得還快。”她笑嘻嘻說,李秋嶼笑起來,笑到咳嗽,明月看他笑又怕呼吸太多冷的空氣,把他圍巾往上提了提。
他們回去時走很快,雪非常大,人間成白的了。兩人都淋shi了,回到家,楊金鳳已經回來,吃了一驚,批評明月不懂事,把李秋嶼帶出去亂跑。
李秋嶼說:“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不怪她。”
楊金鳳說:“明月起小就愛跑,肯定她提的,看下雪了想往外瘋。”
她發現明月臉有點腫,問她怎么回事,明月說自己摔了一下。楊金鳳今天去鎮上照相了,十塊錢,送個相框,里頭做的假背景,人還挺好看的,莊子里的老人都去照這東西,棠棠鬧著也要,楊金鳳說,你離照這玩意早著呢。
楊金鳳想把棠棠帶家來,她嫌冷,睡一夜臉冰涼,都要面癱了。表叔家暖和,有空調,還舍得給她開,楊金鳳沒強求她,在人家里享福,不受罪,這就很好。
“你給我們也照個相吧。”明月要挎著楊金鳳照相,就站在雪里,李秋嶼用手機給祖孫兩個拍了幾張,明月愛笑,楊金鳳神情有些拘謹,不大自然,嚴肅著一張臉。
“你看看,李先生穿這么薄,這一淋要受風寒了,你盡會折騰人家,李先生不跟你小孩計較。”楊金鳳說著進屋,把取暖器打開,叫李秋嶼坐那,明月幫他掛shi了的大衣,用干毛巾擦拭著,李秋嶼便坐床上披著被子看,她一回頭,他注視她眼睛一笑:
“你最漂亮,沒人比你更漂亮的了。”
明月的臉一直紅著,她低下頭,繼續擦大衣嘀咕說:“怎么shi這么多?”
李秋嶼在莊子里大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