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嶼笑道:“不認得我了嗎?”
他一開口,明月眼淚撲簌簌直掉,她也不說話,緊貼玄關墻壁站著,變得非常脆弱。
李秋嶼摸到她臉上燙的眼淚,給擦去了,聲音輕柔柔的:“好久沒見你了,過來,我看看你。”
他把她牽到客廳,兩人面對面坐了,明月坐沙發,李秋嶼坐在一個矮凳上,他也沒急著說什么,默然看她,看看眉毛,看看眼睛,又看看嘴唇,纖長的四肢,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好像八百年沒見過她一樣。
確實有段時間了,她都不穿裙子了,前前后后快一個月,一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李秋嶼在看守所里,氣氛是很不好的,那種地方,你一進去,一排人面無表情坐床鋪上,個個頭皮光亮,盯著你的時候,你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人之所以看著正常,是因為日常正常的生活賦予人那種氣質。看守所不一樣,普通人進去后精神風貌很容易改變,李秋嶼心理素質很好,也得承認,待那種地方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你心里有想念的人,有期盼,更覺得難受了。
“要看看我嗎?”李秋嶼終于說話,他摸了摸頭,神情是永遠帶著那么點笑意的,“覺得丑嗎?”
明月有做夢的感覺,剛才還是真實的,因為是夜晚,促使夢境的幻覺反而更真實。他一笑,她就什么都想起來了,好幾年過去,他的笑容是不變的,他。”
李秋嶼低頭看著笑,問起她跟趙斯同的談話,明月一字不落跟他講著,“我說,我不會把李秋嶼給你的,他好像就不再想說什么了。”
“他發火了嗎?”
“當著我的面沒有,他笑吟吟的,看著并不兇,但讓我走的時候,我下樓聽見動靜了,我猜他在二樓摔東西,很響很響。”
李秋嶼說:“他是很講究派頭的人,不會失態,至少在人前不會流露,就算是生氣,有時也只是做給別人看的,這回是真的了。”
“你很了解他。”
“他也算了解我一些。”
明月心跟著跳了跳,想起趙斯同那句他是他的一部分,李秋嶼說起趙斯同,即使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沒見他失態,表達恨意。
“他這樣對你,你什么感覺?”
她問的很巧妙,沒說你恨不恨他,她沒感覺到什么恨意。
李秋嶼道:“這是我應該跟他談的,我跟他的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不是說我們一開始就是這樣的,走到這一步,我覺得遺憾,這也是只是階段性的感覺,如果我真的坐牢,恐怕我會恨他,但我知道,我坐不坐牢,不是完全取決于證據是否充分,也取決于他怎么看我,看我的反應,看你的反應,他要你指控我,是因為他清楚這才是對我最大的打擊,一旦你也站出來落實我的罪名,我就什么也不需要也不會去再做了。”
明月道:“我不會的。”
李秋嶼道:“我知道你不會,這也是我一直對這件事很有信心的原因。”
明月道:“孟老師為什么這樣?”
李秋嶼聽到孟文珊時,和明月一樣,心里驚訝了下。這是很無奈的事,他不覺得多生氣,依舊是茫然,真的這么恨他嗎?他想她一定是有理由的,他一直都很愿意體諒別人的角度、難處,他把事情看得很透,人性是最不可捉摸的東西,愛恨難說,他對這些人的情感是溫的,不能說沒有,他們對他不一樣了,真是無解。
“我不知道,可能人第一要務都是更愛自己,她有她的考量吧。”
明月都要生氣了:“他們壞,平時看著我從不會把他們跟壞人掛鉤,現在一個個作偽證,趙斯同說了,他沒指使他們,竟然是他們自愿的,你信嗎?”
李秋嶼道:“信,他只需要引導別人,蠱惑人心,把恩怨無形間放大,每句話說到他們心坎上去,讓他們覺得,來指證我是天經地義。”
明月黯然:“我對我的老師非常失望,每次見著她們,都難受,盡量不跟她們對視,我能感覺出,她們也避著我,你說,她們能意識到自己這么做很小人嗎?”
李秋嶼安慰她:“你現在看到了,人是很復雜的,如果沒有我的事,也許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做出這種行為,他們看著很正常,有各自的優點,缺點,但絕不會讓人覺得是壞人。人有時被放進一個特殊情境下,就會做出平常做不出的事,只有心性堅忍,意志強大的人才不會被境遇輕易改變,咱們不要懷著仇恨看他們,仇恨沒有用,只會影響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