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秦天明諱莫如深,“我們那賣地也造假了,聽我爸媽閑說話聽到的。”
明月陷入一種新的茫茫然:這個世界,哪怕是她最熟悉的鄉(xiāng)村,也是極其復雜的,更何況人更多的一個城市呢?里頭一些長句子很拗口,夾雜專業(yè)術(shù)語,只得暫時放棄理解。
但讀懂那些和人打交道的案例,是分毫不費力氣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這書,明月心想,村干部來收稅的事她怎么記不太清楚了呢?只曉得那時爺爺還在,村里來人,她是小孩兒,大人要說事,她遠遠看著,也不曉得干什么,就是收錢。這樣的事年年有,習以為常,不也單收她家的,這樣習以為常的事,到了這文化人筆下,記錄下來,成了一本書,再叫她湊巧讀了,覺得身臨其境。
明月突然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小說,還是這樣的社科作品,都是要寫“真”,哪怕小說編個故事,也要有現(xiàn)實的“真”打個底子,這樣才能觸動人家,她不知道這么想對不對。
“放假前我也去買一本。”秦天明本來想借,但顯然,明月寒假一定要讀的,她又等不及開學再看。
“你小表叔真會選書,他念過大學吧?”
“念過,他念的法學。”
“我看他也像個高材生,咱們這些老師念的大學都挺不錯,不是好大學畢業(yè)的,沒法來咱們學校教書。”
兩人是中午走廊的常客,張蕾吃完飯早早來教室,瞥見她們,說道:“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們還在這閑聊?”
明月說:“看會兒書。”
張蕾走過來,看了看封面:一個鄉(xiāng)鎮(zhèn)政治運作的演繹與闡釋。
這什么玩意兒?她面孔上流露出這句話,又還給她們。
“你們怎么跟那些無聊的男生一樣,最愛高談闊論,這種事跟高中生有關(guān)系嗎?一個個說的好像自己要去當官似的。”
男同學們里有人愛聊政治,有人愛看球賽,有人愛議論女生,他們的生活樂子,無非就是這些,張蕾覺得都很庸俗。他們在教室后頭說起球星如數(shù)家珍,不妨礙他們脫了鞋臭整間教室。他們嘴里說著什么二戰(zhàn)絞肉機,不妨礙他們寢室像豬窩。張蕾非常鄙夷同齡男生,她誰也看不上。
感謝天,感謝地,秦天明正覺得這話像挖苦自己,苦苦思索如何反擊,喬老師過來了,幾個人都跟她打招呼。
“看書呢?”喬勝男也把這書拿起來,隨意翻翻。
“誰的書?”
明月道:“我的,小表叔新買的。”
喬勝男詫異道:“讓你看這種書?”
明月有些緊張,跟秦天明對視一眼,不曉得有什么問題。
喬勝男說:“你們這個年齡不適合看這些,這些也無益于高考。等念大學再看不遲,這會看純粹是浪費時間。”
她對這些研究農(nóng)村的書一毛錢興趣都沒有,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人麻木。寫這些又干嘛呢?誰會真的關(guān)心嗎?喬勝男的一些觀念,是相當頑固頑強的,沒有人能改變她的認知,影響都不可能,她仿佛天生擁有自己的思想,全部來自生活經(jīng)驗。
她也不愛看農(nóng)村題材的電視、電影,像是供人消遣取樂的,但同時,城里的新鮮事物,她一樣沒興趣探究。
張蕾聽到這些,心里得到一種奇異的滿足,喬老師的否定,對她來說格外重要,李明月最愛搞特立獨行,這次搞瞎了。
明月嘴里答應喬老師,心里完全不這么想。喬勝男似乎還有話跟她說,卻只是拍拍她肩膀:“這就考試了,好好復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