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人,還有他的舊同學在一起吃了個飯,叔侄倆都很喜歡他,李秋嶼在他們眼里,是非常值得信賴的,有才干的人。他們總擔心他會離開,但他真有一天離開,又清楚沒人能留住他,李秋嶼看著好說話極了,可同時意志堅定,沒人能改變他想法。
大約忙了幾天之后,趙斯同來到泳池,和他一塊兒游泳。他突然跳下來的,李秋嶼知道是他,手臂上的傷疤沒法遮掩,趙斯同瞥了幾眼,忽然精光一閃,盯住他問:
“我聽說,師哥過年受了點傷?一個年關都沒露面?”
李秋嶼極其平靜:“已經好了?!?/p>
趙斯同眼睛閃爍,他沒笑,敏感地又多看幾眼:“怎么受的傷?”
李秋嶼說:“怎么受的傷不重要,重要的是,傷已經好了?!?/p>
趙斯同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起他:“你年關,是不是去那小姑娘那個村子里過了?”
李秋嶼笑道:“你聰明得可怕?!?/p>
趙斯同說:“除了那兒,你沒地方可去,當然了,也能換個說法,你哪兒都能去,也哪兒都不能去,你沒心勁走動,我一直想請你到上海過年,就咱倆,正兒八經過個年,可你不愿意?!?/p>
李秋嶼說:“你有家庭,我跟你一塊兒過年算什么事?”
趙斯同嗤笑一聲:“家庭?我拿出一天應付就很給面子了,你能忍受一大家子吃吃喝喝,吹牛的吹牛,廢話的廢話,小孩子到處亂跑亂鬧的年關?”
他非??隙?,李秋嶼不會向往這種俗世幸福,他要向往了,他就是俗人,趙斯同不能接受李秋嶼變俗人。
“有什么不好嗎?”李秋嶼語氣稀松尋常。
趙斯同道:“看來,你在鄉下跟勞動人民一起過年過得很高興?!?/p>
“我確實高興,我為什么不高興?”李秋嶼手臂上的傷疤,赫然在目,趙斯同眼睛跟隨著,這不是撞的,跌的……他周圍的人全都是瞎子嗎?趙斯同臉上露出一種不自然的表情:
“這是你自己弄的。”
李秋嶼不承認,不否認:“我還有事要忙,你自便吧。”他上了岸,趙斯同緊隨其后,像甩不掉的幽靈,他迫切問道:“還真是?”
李秋嶼正面看他,并不逃避:“是不是,現在都已經好了?!?/p>
趙斯同心臟一陣劇烈跳動,詫異地叫起來:“李秋嶼,你他媽瘋了嗎?你真跑去zisha?”他臉都要扭曲了,感到一種深深的背叛,他的導師,他的偶像,一個精神無比強大的人,最終竟真被自己的虛無弄去zisha?他強大在哪里了?他沒能對抗得住虛無,什么事都沒做,渾渾噩噩,平平淡淡,就這么虛耗了三十載,去死了?趙斯同沒法接受,他是被李秋嶼喚醒的,世界太精彩了,活一萬年都不夠,他竟然去死?真的去死。
好了,他現在沒死成,一個人,一舉兩得,又活又死。是那個小姑娘把他救回來的?完全有可能!趙斯同更無法忍受了,他拉不住李秋嶼,李明月能,他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李明月到底能在哪里?他千方百計,要拉李秋嶼和自己同行,沒有他的注視,沒有他的理解,自己所做一切,都曲高和寡,無人觀賞。趙斯同壓抑怒火,他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李秋嶼已經走遠,他不回頭,他已經好了,馬上要去過俗人生活一樣。
他懷疑自己是否高看了李秋嶼,他一度認為,李秋嶼可以直視任何事,他永遠面帶微笑,不置可否,似乎沒有任何事能激起他靈魂里的波瀾,他自己說的,惡比善更純粹,更有力量。趙斯同無論怎樣引誘,他都巋然不動,現在好了,他動了,卻不是因為他,他所有努力都是徒勞,而在一個小女孩那里,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