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說:“我真羨慕你,已經知道那么多?!?/p>
“這不算什么,你愛學習愛思考,將來懂得會比我多,大概五年級的時候,我跟住家附近的人學過俄語。”
他突然說起過去的事,明月驚奇:“俄語?你會說嗎?”
“會一些,他在的話應該七十歲了,他會拉手風琴,能唱俄文歌?!?/p>
“你會嗎?”
“大概還記得?!?/p>
“那你能唱給我聽聽嗎?”
李秋嶼笑笑,并未推辭,清唱了幾句《喀秋莎》,明月聽得直笑:“你好像舌頭打卷兒,俄語肯定難學?!?/p>
她嘴巴里咕嚕咕嚕卷起舌頭,胡亂發幾個音,模仿著李秋嶼。
李秋嶼忽然道:“該拐彎的,只能到下個路口掉頭了。”
明月立馬停止:“咱們開過了嗎?”
李秋嶼笑道:“對,都是你太聒噪,像個小喇叭?!?/p>
書店非常大,有三層……
書店非常大,有三層,明月從沒見過那么大的書店,那么多的書,簡直像蜜蜂掉進蜜罐子里,得溺斃于此。她不知道從哪兒看起,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覺得這輩子真是有讀不完的書。
李秋嶼讓她看中什么盡管拿,要放假了,她有充足的時間閱讀。明月見人盤腿坐角落里,專心看書,書店里暖洋洋的,一點不受罪,這條件也太好了。
她把買來的《小鎮喧囂》帶去學校,吃午飯時,跟秦天明一塊兒看。秦天明覺得這習慣不好,吃飯是吃飯,看書是看書,一嘴巴飯掉書上多氣人,她狼吞虎咽扒拉幾口,洗干凈手,才去摸書。明月覺得她這習慣很好,她要學起來。
兩人腦袋挨著,先看目錄,明月眼睛往下走,看到“謝張村也想賣地”,抬頭說:“你們村把地賣給市里了,都沒人買我們那兒的地?!?/p>
秦天明說:“我們離市里近,位置占個巧兒。”
書里開篇講鄉鎮政府怎么迎接上級檢查的,明月大為震驚,她以為村長書記就是管誰家罵人了、打架了,要么,就是兩家因為地界結仇也需要村干部去化解,總之,子虛莊和周邊的村落,盡是這樣的事兒。原來村干部要做的雜事這樣多,明月第一次意識到,她身處農村,所見所聞,都是自己零星的不成系統的感受,還有很多事,她其實并不了解。
書里的事情發生在2003年,距今不遠,兩人往后隨便翻翻,見記錄征收農業稅的事,皆感親切,取消農業稅不過就是去年的事情。
兩人看得心潮澎湃,讀著讀著,便忍不住高呼:“我們那就是這樣的!”
難得見到一本書,竟是寫自己萬般熟悉的,這要比小說來得真實、可感,什么想象都不需要動用,這書里人的語氣、說辭,活靈活現,都像是某一刻真的聽見過的。明月易被感染,她時不時要站起來,走幾步,凝視窗外的遠方,盡頭是天際線,并不能看到熟悉的鄉野。
秦天明對這書愛不釋手,一看出版日期,驚訝道:“今年的新書,你打哪兒知道的?”
明月說:“我小表叔買的,你去過你們村支部嗎?”
“沒有,都是大人去,我想進去看看,我爸說小孩不興去的?!?/p>
“你說,這書里肖書記講要什么數字,給什么數字,不就是造假嗎?”
“正常的,”秦天明諱莫如深,“我們那賣地也造假了,聽我爸媽閑說話聽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