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工作了,給你買個金鐲子,我見馮大娘手上戴了個金鐲子。”她想起馮大娘,覺得金燦燦一圈真好看。
楊金鳳說:“我可沒有戴金鐲子的命,你好成念書,比啥都強。”
明月沒一句話能跟奶奶說對付的。
莊子里的年關,同去年沒什么兩樣,年輕人回來,滿大街亂溜達,道旁多了垃圾,吃的甘蔗皮厚厚一層。
明月初三便跟著楊金鳳到烏有鎮上賣豆腐,想到學校看看,一個人也沒有。她卻見著了同學,那個英語很好的劉方圓。
鎮上鋪子多,有做活人生意的,就有做死人生意的,人人都得死。劉家幾輩子都在鎮上打棺材,方圓數十里的人家,只要家里有人去了,都要來劉記打口棺材。家資好的,講究的,用柏木,柏木結實有香味兒,放地底下蟲也不敢蛀。次點選松木,只有家里特別窮的才會用泡桐,那東西浮,禁不住時間考驗,爛得快還招蟲。可生前日子就不好過,哪還管死后?這些常識,都是明月聽老人們說的。現在都是火化,火化也得有棺材。
雖說人人都得死,但不是天天有人死,所以,棺材鋪的生意沒法跟賣早點的比,人能今個兒吃油條,明個兒吃包子,可沒聽說天天跑棺材鋪換式樣的。
劉方圓站在棺材鋪門口,伸著懶腰,明月打那兒過叫他的名字,他人一愣,撓頭笑了:“李明月,你放假啦?”
烏有鎮原先的學生,都曉得明月到市里念書去了。
“你也放假了嗎?”
“我不念了,天天都放假。”
明月非常惋惜,她以為,劉方圓至少也該去念個職高技校,她見他有點尷尬,不知說什么好了,只能問:
“在家幫忙嗎?”
劉方圓說:“我爸閃著一回腰后,就不大好,我給他搭把手,哎?李明月,我還記著你會手藝,后院剩了點木頭,要不?”
明月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劉方圓又撓起頭:“都忘了,也沒問你忌諱不忌諱,別生氣啊!”
都是做棺材剩的邊角料,大過年的,這么問太不好了,劉方圓不念書了,人好像多了點社會感,跟人招呼間,有點大人樣。
明月說:“我不忌諱,你要是沒用的話,我就不客氣拿著了。”
兩人到后院去,院子很大,立著一棵掉光葉子的梧桐,旁邊放兩口棺材,地上是碎木材。
“你怕不怕啊?”劉方圓問道。
明月搖頭:“人終有一死,我們以后都得住這里頭,不怕的。”
劉方圓說:“李明月,你到城里念書就是不一樣,不像我,沒啥出息估計只能接我爸的活計,我還想去打工呢。”
明月說:“這也不算沒出息,就是我覺得你英語那么好,不念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