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了,汽車終于駛進北站,人陸陸續續下來,明月松口氣,李秋嶼帶她到一家夫妻店吃飯,人不多,很干凈,小黑板上菜價看上去也實惠,明月覺得呼吸暢快了,她剛黏糊糊一脖子汗。
“到家洗個澡,明早我送你報道,把被褥拿上?!崩钋飵Z精神尚好,明月聞聞身上,嫌棄說,“都是煙味,真臭,我今天剛穿的干凈衣裳?!?/p>
李秋嶼笑道:“到家洗洗。”
她覺得不太好意思:“今天耽誤你很多時間?!?/p>
李秋嶼說:“沒什么,以后還想坐汽車嗎?”
“不是想不想,是我只能坐汽車,人家能坐我也能?!泵髟赂f起話,重新熟絡,“你累嗎?”
“不累,很久沒坐過車了,人還是這么多?!?/p>
“你以前坐過嗎?以前人就這么多?”
“坐過,念大學時得坐火車,人一直都很多,后來假期打零工就不回去了。”
明月疑惑了:“你念大學怎么還打工?”
李秋嶼笑道:“勤工儉學,給高中生帶帶家教,有時會幫老師做點事,有報酬的?!?/p>
明月說:“怪不得我的題目你也會,你為什么念法學?高中都沒這個課,你怎么想到念這個呢?”
李秋嶼笑著撫額:“我想想啊,當時懷著一種心理,想要知道這個世上是不是有一種完美的體系,在這個框架里,是不是包含著最縝密的邏輯,大概就是當時想了很多東西,才決定念法學,也考慮過哲學,但我得吃飯,如果我出身在一個家境殷實比較好的條件里,可能會念哲學?!?/p>
這些太抽象了,明月聽得云里霧里:“感覺你想的,都不是現實里的事?!?/p>
李秋嶼失笑:“怎么不是?”
“我說不好,直覺吧,我喜歡觀察身邊的人和事兒?!?/p>
“都觀察到什么了?”
“你認識你家小區的人嗎?你跟他們有來往嗎?沒有吧,我看大家好像都不認識,只是湊巧住一個樓房里,你可能一個人思考這,思考那,但其實連身邊的人都不認識。我們莊不一樣,大家都認識,我喜歡跟人打招呼,隨便說點什么都好,人家會對我笑,我也會對人家笑,要不然,太寂寞了,我上學期就是這種感覺,只呆學校里,雖然學了很多知識,但我老想跑出來看看,所以我喜歡聽書,喜歡人都聚一塊兒能瞧見人的表情,聽見人的聲音,我雖然也喜歡讀書,但我不能只呆書里,會悶。”
明月一口氣說很多,非常痛快,忍不住繼續說道,“我得看著人,活生生的人,哪怕是看到一只真的麻雀,也能聯想到一些東西,要不然,只對著書,或者對著你的電腦查資料,時間長了,我受不了。你的電腦是很方便,一查什么都知道,可我覺得不能太依賴電腦,全是結果,一下知道那么多,像吃撐著了,都消化不動。”
她活躍起來,跟他有著說不完的話,李秋嶼聽得很認真,他注視著她,她也是真實的,活生生的人,眉眼會動,飽含感情,他在網絡的論壇里也許會看到比她深邃百倍千倍的觀點,但都不及她真正開口的一瞬間。
李秋嶼意識到這一點,笑痕濃重,明月忽然盯住店里的小黑板:“你這粉筆字挺好,我寒假也練字了,還跟八斗叔聊了許多,我發現之前對他了解真少,八斗叔很有想法,他說話時表情還很豐富,我覺得,人跟人就要面對面說話才成。當然,”她噗嗤一笑,“也不能像我這會這樣,一刻不停地說,有時候也得自己呆著,想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