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是隨波逐流,人說學理好,便選理,等到要考大學,人說選什么專業好,便選什么專業。好像人的目標,不是出于自己,而是社會、這個時代所要求的,隨波逐流會輕松一點,不用太費力,選一條大家都已經驗證過的路,更加安全。明月不知道算不算隨波逐流,但理科同樣為她所鐘愛,她跟李秋嶼的溝通,增強了她的信心。
周末天氣非常好,是五月的好,日光沒那么毒辣,樹下陰涼,到處都干干凈凈的,又恰逢母親節,路邊有賣花的。秦天明本要跟她一塊去書店,因節日的緣故,又回去了,給她媽媽過節。明月以為喬老師也要回去過節,喬老師家遠,回去不方便,再者,鄉下做人媽媽的老婦人,是不知道母親節的,沒人給她們過。
書店很多人,作家簽售賣書在一樓,他坐臺子上,翹著二郎腿,十分瀟灑,大約是中年人的樣子,明月覺得他頭發也不大干凈,油油的貼頭皮。她曉得他有一定名氣,頭發油了,便是不拘小節。前頭擺了兩行凳子,給觀眾的,坐不下的統統站在那里,好些學生,連小學生也擠里頭,被大人牽著手。
明月見到了張蕾,跟同學一起,這也不出奇。她們過來跟喬勝男打招呼,一同等待起來,主持人笑著開場,說些客套話,大家便鼓掌,很熱烈,這作家的書明月沒看過,倒先見真人,莫名覺得失望,他樣子平凡,談吐也很普通,一時半刻叫人領略不到他的風采,這人可不如李秋嶼,但凡異性,她總愛拿李秋嶼比較。
作家應該把自己藏起來,好叫人想象,明月盯著臺上人的臉,他跟讀者們互動起來,請人提問,提問的人很激動,語速是快的,聲音顫抖,問作家這本書想表達什么。
明月偷偷看喬老師一眼,她很投入,張蕾在她身旁,兩人挨很近。明月悄摸離開人群,先去了二樓,因為作家來,二樓人很少,有個區域在做打折活動,上頭立著牌子:每冊1元-10元。
她彎腰找書,看到一本《鬼》,混在什么思想史、100道美食菜譜里。李秋嶼有這本書,她嘗試看過,開頭啰嗦的要命,人名又長,叫人無法看下去,明月再次拿起它,隨便翻著,一段話撞進眼睛里:
“如果有上帝,那么他要怎樣就怎樣,我無法違背他的意志。如果沒有上帝,那么我要怎樣就怎樣,我就可以為所欲為。”
明月輕聲讀出來,一頭霧水:這什么呀?她又胡亂翻,看到另一段話:我需要您,需要您,沒有您我等于零。沒有您我是蒼蠅,是酒瓶里的空想,是沒有美洲大陸的哥倫布。
這段話極具沖擊力,明月愣住,一只真實的蒼蠅過來,它竟然藏在這么整潔的書店里!就停在本頁,稍微一動,又飛走了,明月的眼睛跟住它,想要把它趕出去,蒼蠅極其狡猾,一抬眼仿佛就沒了,無影無蹤,她目光追隨蒼蠅的時候,看到一個人,他快速伸了下手,像是攥住什么,趙斯同很自然和明月對視了,微微一笑。
他是個非常好看的年輕人,高挑,挺拔,叫人眼熟,他走到明月跟前,伸出手:“是不是想趕跑這個?”
蒼蠅像是暈厥過去,躺在他掌心,明月驚詫,看他的表情就像看表演雜技的,他一開口,聲音、舉止,竟很像她最熟悉的李秋嶼,溫文爾雅,特別有教養。
明月不喜歡有人像他,她直覺像看到假貨,說不出為什么,也許因為他徒手捉蒼蠅,她指指垃圾桶,意思他可以扔了。
趙斯同卻頭一偏,說:“我也很喜歡你手里這本書,不過我覺得,你看起來不大,看這本書有點早了。”
他深知對于青春期的孩子,越是勸阻,越能激發起他們的叛逆,尤其是表達一定“輕視”時。明月對陌生人十分警惕,她放下書:
“我不喜歡,剛隨便翻著玩的。”
趙斯同拿起它,微笑說:“這是俄國最好的作家寫的,我的一個朋友也非常喜歡……”
明月打斷他:“你剛逮過蒼蠅,再摸書不太好吧,別人還要買呢。”她覺得他素質不高,雖然看起來十分有風度,頭發也不油。
趙斯同凝神看她幾秒,一點也不尷尬:“多謝你的提醒,我一會兒就把它買下來,你看起來像高中生,現在的孩子都這么直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