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眾多尸首中,有一只眼球落在眾多殘骸上,還帶著瀕臨死亡的恐懼與猙獰。
眼球上落了雪,直勾勾盯著羲靈。
這一幕太過熟悉,一下將羲靈拉回了,父親亡城那一日。
那一日,父王的城內(nèi)外也是這樣堆滿了士兵的尸首,敵軍的鐵蹄踏破城門,手中長劍戮砍斷百姓的脖頸。
她以為出了城池便好,可出城的路上到處是死人、湖水里漂浮著惡臭尸首,乃至進了沙漠,也能遇到逃亡流民被灼焦的干尸。
整個天地都仿佛化成了一座修羅地獄。
士兵的的話語及時打斷了她的回憶,道:“公主,這邊的尸首,手下們已經(jīng)快埋完了。”
“好。”
作為的君主,心不夠堅硬,生出動搖之心,便是大忌,可她低下頭看著那些叛軍與自己將士們混在一起的尸身,仍舊做不到心中毫無波瀾。
這腳下的萬人坑,堆積成山的骨骸,即便被土填滿,萬年之后倍雨水一沖刷,依舊會露出尸骸,永遠存在于這片土地上。
她一年來推進戰(zhàn)線,調(diào)集兵馬,甚至打算在冬日行軍,更快一點結(jié)束戰(zhàn)事,可這帶來的是什么?
是死去的士兵和戰(zhàn)亂中的流民。
冷風拍打著她的面頰,她眼中有濃濃的悲憫之色。
謝玄玉聽到她開口:“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只是坐在帷帳中下達一道道命令,送到前線,快忘記了這些人,也需要存活。”
她無法忘掉,人潮中那些痛苦的面龐。
那些流民的痛楚,她也曾切切實實感受過。那渾渾噩噩走在沙漠中的一幕好似就在昨日,她記得前路好似漫無盡頭,陽光照在身上,衣袍燙得快要與肌膚貼在一起,熱意要將她蒸發(fā)。
“我與那些流民并沒有不同,只是有一些幸運,天意在某些瞬間,選擇放過了我,若那一日沒能走出沙漠,最終也會成為沙漠中一具干尸。”
她又憑什么,可以好好活著,接受那些人的跪拜?
她與他們本就是一類人,沒有高低貴賤,憑什么她可以高高坐在馬上,而那些人只能身子低得仿佛伏進塵埃里?
謝玄玉看著風雪,“這并非你的錯,你是想早一日結(jié)束亂世,可亂世總是這樣,打到血浸滿腳下的土壤,足夠孕育出下一個王朝的胎盤,天道才會讓亂世結(jié)束。”
羲靈道:“是,但我不能忽略這些流民。”
這片土地,需要血才能孕育和平的胎盤,但那無形的臍帶纏繞著她的脖頸,令她感到窒息。
她坐在帷幄之中,遠離疾苦,都快忘記了,自己本與那些流民是同樣的人。
她下達的決策,好像差點造就,更多不幸者,去經(jīng)歷苦難。
她在土坑邊,半蹲下身,看著士兵們用鏟子蓋平土地,最后一撥土落下,將那露在外面尸首的一角蓋上。
明天會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