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
費如鶴一路坐船,帶兵來到沂州境內。
站立船頭,費如鶴眼神茫然,表情呆滯的看著兩岸景色。
沂州為州治,下轄費縣、郯城兩縣。
在郯城地界的時候,那里雖然也很慘,但跟蘇北的區(qū)別不是特別大。
船行至郯城西北部,情況越來越恐怖。
至沂州地界,地方志內容翻譯成白話便是:“蝗蟲漫山遍野,堆起來有一尺厚。樹葉都被啃光了,赤地千里。百姓挖草根啃樹皮,父子相食,尸骨遍地,嬰兒遺棄滿道,到處是插標賣首之人,溝壑里堆積的尸體不計其數。”
越來越多士兵,站在船上眺望兩岸,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副將萬斯同嘀咕道:“難怪教匪不來攻占此地,難怪左良玉也不出兵這里。我們又是來沂州作甚?”
此時此刻,蝗蟲已經消失,看不到蝗蟲堆起來一尺厚的景象。
但放眼草木全部光禿禿的,沿岸村莊荒無人煙,就連地主大戶都已逃走。
傍晚登岸煮飯,走不多遠便見白骨。有時甚至能猜出是一家?guī)卓诘箶溃驗榇笕说暮」牵€抱著小孩的骸骨。
船隊載著大軍抵達一個小鎮(zhèn),這小鎮(zhèn)也已成為鬼鎮(zhèn)。鎮(zhèn)上居民全都消失,并非餓死,而是逃走,誰也扛不住饑民搶劫。
或許沿途富戶,也是被饑民嚇跑的,再高的院墻也無法阻擋饑民。
船隊快要接近沂州城時,活人總算越來越多,沂州城外起碼有兩三萬饑民聚集。
這些饑民看著船隊,眼神麻木,面無表情。
費如鶴突然聞到陣陣肉香,初覺詫異,隨即醒悟,然后直犯惡心,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吐出來。
大同士卒和民夫下船登岸,城門很快打開,一個官員率眾跪迎,嚎啕大哭道:“將軍啊,你們可算來了!”
費如鶴問道:“你叫什么?所任何職?”
那個官員擦拭眼淚,回答說:“下官是沂州同知梁佑。”
費如鶴心頭火起,質問道:“知州呢?”
梁佑回答:“帶著銀子跑了。”
“守備呢?”費如鶴又問。
“也跑了。”梁佑答道。
費如鶴勃然大怒:“都他娘跑了,你還留著作甚!”
梁佑說道:“下官既為州同知,知州跑了,下官便是本地父母。哪有父母拋棄孩兒的道理?下官變賣隨身財物,又懇求州中富戶湊錢湊糧,可還是無濟于事啊,城外的饑民太多了。現如今,城內也天天餓死人,只能……只能……”
聽他這般說法,費如鶴怒火消散大半,問道:“只能怎樣?”
梁佑落淚道:“只能每日清理城內無人認領的死尸,拋到城外讓饑民煮了吃。”
“嘔!”
旁邊一個大同士卒沒忍住,當場惡心嘔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