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止步!”轅門高聳的望樓上,立刻響起守門校尉警惕的厲喝。弓弦繃緊的“吱嘎”聲在暮色中清晰可聞,數支閃爍著寒光的箭鏃瞬間鎖定了疾馳而來的身影。
“吁——!”章邯猛地勒緊韁繩,戰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幾乎人立而起,帶起一片塵土,最終重重地踏在轅門前堅硬的土地上,激起沉悶的響聲。他穩穩坐在馬鞍上,身形如磐石般紋絲不動,右手高高舉起——
那枚青銅虎符,在血色殘陽的映照下,幽冷的光芒仿佛在流動。虎符上那幾道干涸的暗褐血跡,在夕照下更是刺眼得如同剛剛凝固的傷口!
“虎符在此!”章邯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穿透暮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急迫,“陛下親授!京畿衛戍太尉章邯!奉旨接管北營!調兵整肅!速開轅門!”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望樓上那個模糊的人影。殘陽的逆光勾勒出他剛硬的側臉輪廓,額角有汗珠滲出,順著緊繃的臉頰滑落。
望樓上短暫的沉寂了一瞬。似乎能聽到上面傳來幾句低沉的、快速的交談聲。
片刻,望樓的窗口探出一個身披皮甲、頭戴鐵胄的身影。那身影并未立刻下令開門,反而對著下方高聲道:“請太尉大人稍待!驗符!”
章邯的眉頭瞬間擰緊!驗符?他攥著虎符的手指驟然發力,青銅冰冷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一股強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竄上他的脊背!
沉重的轅門并沒有如預期般轟然洞開。相反,旁邊一扇僅供單人通行的小角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名身著百夫長服飾、神情肅穆的軍官,帶著兩名手持長戟的甲士,快步走了出來。百夫長走到章邯馬前約五步處站定,右手握拳橫胸,行了一個軍禮,動作標準卻帶著一種刻板的疏離感。
“末將北營百夫長,王賁。”他的聲音不高,但清晰穩定,目光飛快地掃過章邯高舉的虎符,尤其是在那血跡處停留了一瞬,隨即垂下眼簾,“職責所在,請太尉大人恕罪。請大人出示虎符,容末將勘驗。”
一股無明火“騰”地在章邯胸中燃起!陛下親授,太尉親臨,竟還要被一個小小的百夫長攔在門外勘驗?
這簡直是對他新任權威赤裸裸的挑釁!他眼中寒光爆射,握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幾乎要忍不住厲聲呵斥。
然而,殘存的理智和對軍規森嚴的認知,強行壓下了這股暴怒。他死死盯著王賁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猛地將手中的虎符向前一遞!
王賁上前一步,雙手極其鄭重地接過那枚沉重的青銅虎符。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捧著什么極易破碎的珍寶,眼神專注而銳利。
他先是仔細端詳虎符的整體形制,手指撫過那古樸威猛的虎形輪廓。
接著,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點一點地掃過虎符表面那些繁復玄奧的紋路,特別是那些細微的接榫處和紋路交匯的節點。
他的指尖,也極其隱蔽地在虎符底部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凹陷處輕輕按了按,似乎在確認什么。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殘陽又下沉了一分,軍營高聳的柵欄影子被拉得老長,如同巨大的黑色獠牙刺向大地。
章邯端坐馬上,如同一尊冰冷的鐵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神,顯示著他內心翻江倒海般的焦躁與怒意。
終于,王賁抬起了頭。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極其復雜的意味,混合著困惑、驚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他雙手捧著虎符,恭敬地遞還給章邯,聲音低沉而清晰,卻如同一個驚雷在章邯耳邊炸響:“太尉大人,此符……紋路規制,確為京畿衛戍虎符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