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西北軍區宣傳部李衛國!”
聽筒里傳來一個清晰、冷靜、毫無情緒起伏的年輕男聲。
那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某種特殊的擴音效果,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里異常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
“你好,李衛國同志。這里是總政治部宣傳局機要通訊處。
現正式通知你部:經總政治部‘時代風采’征文大賽評審委員會最終評定,并報上級批準,你部陳媛媛同志的作品,榮獲本屆大賽唯一一等獎。
請貴部于三日內,整理報送陳媛媛同志相關先進事跡材料。表彰大會具體安排另行通知。請做好相關準備工作。”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實心的鉛彈,精準地射出,然后沉重地砸在辦公室的水泥地上,發出無聲卻震耳欲聾的轟鳴。
“陳…陳媛媛同志?”李衛國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紅潤的油光變成了死灰般的蒼白。
他握著聽筒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那聽筒有千鈞之重。
“一等獎?唯一的一等獎?……是…是…明白了…感謝通知…我們…我們一定準時報送…”
他的聲音干澀、發飄,失去了所有中氣和威嚴,只剩下一種茫然無措的虛弱。
“嘟…嘟…嘟…”電話那頭只剩下了忙音。
李衛國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靈魂的泥塑木偶,僵硬地、緩緩地放下了聽筒。
聽筒底座與機身碰撞,發出一聲輕微的、卻足以讓所有人心臟驟停的“咔噠”聲。
他呆呆地站著,目光空洞地越過眾人,望向辦公室雪白的墻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無法理解的宇宙奧秘。
那張他剛才還親自監督、視若珍寶的寫著“熱烈”的紅紙,從他另一只無意識松開的手中滑落,打著旋兒,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地。
金粉在穿過窗戶的光線下閃爍了一下,隨即黯淡,像一片凝固的、諷刺的血污。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角落里,唐雪華臉上那強撐了兩天的、僵硬而脆弱的笑容面具,在這一瞬間,發出了清晰可聞的“咔嚓”聲。
那面具先是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隨即徹底崩碎、剝落,露出底下那張慘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
她眼中的最后一絲僥幸之光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絕望和恐懼。
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摳住了皮包的帶子,指甲深深陷進皮革里。
“嘩啦——”一聲刺耳的巨響打破了死寂。
坐在唐雪華斜對面的老科員王姐,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搪瓷茶杯。
深褐色的茶水潑灑出來,迅速在桌面漫延,洇濕了文件,又滴滴答答地濺落在她嶄新的褲子上。
她卻渾然不覺,只是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李衛國,又猛地扭頭看向面無人色的唐雪華,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錯愕、荒謬和一種恍然大悟后的巨大尷尬。
“陳…陳媛媛?”
“一等獎?唯一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