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定義的情感
月明星稀的夜,呈塘已陷入睡眠狀態,站在國堤上看下去,連星星點點的燈光都看不到。偶爾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完全擾亂不了寧靜。若沒有國堤下那還在不停上漲的大水,這片土地注定祥和安康。
前幾天從民壩決堤奔涌過來的洪水已把中間那片防護林淹沒,月光下能看到稍微高一些樹木的頂端在水面上隨著晚風輕晃,投下影影綽綽的斑點。寬闊國堤上支著的帳篷里能看到微弱燈光,壩面上都是值崗大兵們進進出出弄出來的聲響。
周繼良從帳篷里出來,回身對跟著他出來的三連長賀宏鵬和指導員胡文軍說:“輪崗守夜就行,大家都能歇歇,下水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營長。”
賀宏鵬點頭后站在原地看著周繼良緩緩走下國堤回村里的背影與胡文軍對視后兩人都輕聲的嘆著氣。
三連以前駐扎在村東呈塘小學,由于洪水到了國堤,便全體都改到了堤下駐扎。這幾天晴天多雨天少,戰士們難得的能從民壩決堤的陰影里走出來,底下人都很想簡單的放松好好的休息,可他們營長的高度重視和沒日沒夜的親自留守堤上觀察情況讓大家都沒敢松懈。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營長因犧牲了三個戰友而責怪自己,那個還沒到三十歲的男人往往比那些中年干部都沉穩,這次卻也有些慌了神。平時不管是部隊里部隊外,一旦遇到什么困難和問題,大家都會通過劉景利去旁敲側擊的打聽和間接傳達,但現在那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小戰士不在了,誰也不知道,或者說誰也不敢跟他們營長多說什么。連他們副營都是保守沉默,所以大家也只能默默的心疼他們營長,別的都做不了。
周繼良沿著村里主干路回喜宴廳,他的步子邁的很慢,衣服口袋里明明揣著手電筒也沒拿出來用。好像黑暗更能讓他舒適些。他就那樣慢慢的走回了喜宴廳,像是什么也沒想卻又像是什么都在想,這幾天他的腦子都是亂亂的,想到那三個犧牲的大兵心里就萬分難受。他當時堅決要撤離,卻不知道為什么又妥協下命令死守。也許是看到那年過半的老村長苦苦相求,也許是從內心深處想盡最大努力去放手一搏……
到底什么原因他敲定不了,總之就是因為他的一聲令下就出了事。他的心是累的,貪黑起早的呆在國堤上,是因為他睡不著,那種壓抑的感覺滲透到骨子里,吃不好睡不好。
現在的他,在撐著。作為一營之長,一個營的主心骨,身后站著的幾百人不允許他有一點退縮,如果他挺不住,這個團體就潰散了。所以他撐也要撐著。
周繼良進了喜宴廳院后并沒有回屋睡覺,而是跳坐在了院里墻頭上,黑暗里坐著,從褲子兜摸出白天沒收的煙和火機,拿在手里半天,最終抽出一根點燃。
齊致辰晚飯后在前屋賣店哄一直哭著不睡覺的小乘舟哄了好久,好不容易把孩子弄睡著了回來后滿腦子都是那孩子吵鬧的哭聲,他便躺在床上聽音樂,隨聲聽電池沒電了后他倒是精神了。他聽到了喜宴廳大門輕微聲響后便疑惑著怎么沒人進屋。
大廳里有一部分大兵沒有晚上崗在睡覺,齊致辰坐起來從窗戶往院里望,他瞇著眼看到有人坐在墻頭上吸煙,火光明滅間縷縷煙霧騰起。
齊致辰第一時間是想到兩杠一星不在,也不知是哪個大兵睡不著覺坐院里吸煙去了,可當他再仔細看時,唬了一跳,那可不就是兩杠一星么。
男人一條長腿屈起支在墻面上,另一條腿隨意的搭垂,夾著煙的手時而放在嘴邊時而放在屈起腿的膝蓋上,平日里那板直的背微微佝著,含xiong坐在那,整個人看起來隨意卻又沒什么精神。
齊致辰看到這樣的周繼良忽然就覺得心里發悶,他起身下地穿上拖鞋輕手輕腳的出去。
周繼良聽到門聲后看到出來的少年笑著幾大步助跑也跳坐在了墻頭上。
“回來怎么沒進屋睡覺呢?”
“這么晚怎么還沒睡覺呢?”
兩人同時說了話,話音落后又一起輕輕的笑了。
齊致辰坐在那晃著兩條腿,玩笑道:“沒見過你吸煙,你說出來的如果不是我,被發現你個營長在這吞云吐霧怎么辦?是不是也得平板支撐?”
周繼良吐出一口煙后嘴角勾起,也帶著玩笑的回:“那要看有沒有能鎮壓住我的了。”
這話齊致辰服,心想你是老大誰敢管你。為了涼快他睡覺時脫了背心,此時他光著上身,穿著大短褲,點頭道:“也對,咳……”
周繼良立馬發覺齊致辰坐在他的下風向,少年剛才說話不小心嗆了煙,他便把手下壓想去把煙掐掉。沒想到少年比他速度快的跳下墻頭,換到了他的另一面坐。
“別滅了,”齊致辰扯回周繼良的手,“想抽就抽唄。”
周繼良挑眉,笑了:“怎么,第一次聽到勸別人抽煙的呢。”
齊致辰聳聳肩:“聽說抽煙能緩壓,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那你該抽。”
周繼良聽了這話,有些愣神,他覺出這小子話里有話,問道:“怎么講呢。”
齊致辰不知他感覺出周繼良這幾天心神焦慮到底對不對,他不想有多復雜,他只想這男人開心罷了。他沒多說,而是微微笑的黑暗里晃了晃頭:“不怎么講,不想看你心情不好罷了。”
“在關心我?”周繼良笑著抬手在齊致辰頭發上揉了一把。